苦难日子

2024-09-11  本文已影响0人  duqiangdei

在写《家乡的莜面》时,想到了自己离开家乡前生活的许多往事,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家乡人,春夏秋冬的一年四季中,从来没有一天的停息,每一天都在努力的劳作中,白天随着日头转,夜里追着月亮干,他们在捉襟见肘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穿不暖吃不饱的日子。

在那个穿不穿三尺三,够不够三百六的时期,穿衣要布票,吃饭要粮票,每到年底生产队会发布票,大人三尺三,小孩子二尺几吧,三尺三寸布,不够缝一件衣服,逼得人们只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地度着日子。

在滴水成冰的冬天,外边劳作的男人们穿起了白茬子皮裤,抵御着自然的恶寒,没有可穿的内裤,寄生的虱子以羊毛为青纱帐,神出鬼没地骚扰着穿着皮裤的人们,每当人们休息时,就是人虱大战的交锋时,虱子们悄悄地从羊毛内钻了出来,爬到了不再运动的肉体上,饱昅着热腾腾的血液,被虱子侵扰的人们,只能被动地把手伸入裤子内,挠着骚痒的身体,偶尔一两只运气欠佳的虱子就成了手指下的牺牲品。到了春天,天气转暖,把皮裤翻穿,剪掉外面的羊毛,没有羊毛遮隐的虱子苦逼的日子到了,偶尔钻入到皮裤的缝隙中,苟延着白皮虱子的残生。虽然没有虱子的侵扰,皮板与肉体的摩擦也让男人们痛苦难忍,身体上被磨出一条条的血痕。有福之人两腿毛,无福之人毛两腿,大概就是如此吧。

口粮是在交足公粮后的余粮中分配,余粮充足时,大人口粮三百六十斤,小孩二百多斤,学生三百斤(大约如此,小孩和学生的口粮值得商榷),母亲们不得不把心思用在做饭上,她们变着花样地把这些粗粮和细粮搭配着,让家人吃得可口舒心,又得想方设地节省粮食,保证每天都有吃的。农忙时,一日三餐,两稠一稀,早饭、午饭要稠,保证劳动体力;农闲时一天两顿饭,一稠一稀,早饭稀,午饭稠。

为了够吃,小麦磨面时不去麸皮,称之为全麦面;把甜菜渣与炒熟的莜麦磨成炒面,吃起来甜甜的,口感较好;在缺粮的时节,有时将野草籽磨成粉当作炒面或做成窝头,不同的野草籽口感不同,粘篷籽味苦;沙篷籽口涩。

饭菜缺少油水,每天总是感觉到饥肠辘辘,每到节日,才能补充一点油水,感觉那时的节日多而隆重,从腊月开始,节日不断,腊八、小年、除夕、春节、石子节、元霄节、小天仓、老天仓、二月二等等的节日,村民们在这苦难的日子中,总是乐观在给自己一个盼头,让自己在苦难中有一个奔头,有一个心疲体乏时的驿站,让他们停下疲惫的双脚,体验一点美食带给他们身心的快乐与安逸。

当榨油房的烟囱清烟升腾,咚咚的砸榨声响起时,馋嘴的小孩子就会拥到榨油房,炒籽锅叭叭的声响就是最动听的乐曲,在吱吱的压榨声中,金黄浓稠的油从油渣外包的四周麻线上涌出,汇集流入油瓮中,那声乐画面,就是最吸引人连环画,在拉磨驴踏踏的走动中,油料籽从石磨的中央流入,从石磨间挤出的散发着油香的油革,黑糊糊闪着亮晶晶的光芒,牵动着小孩子们的原始欲望,小小的喉结上下的滚动,吞咽着那控制不住的口水,欲望终于在一个装料人忽略的一刹铤而走险了,从拉磨驴的屁股后冲到磨边,狠狠地挖上一大把泛着油光的油革,在加料人的叫骂中,冲出了榨油房,一群孩子紧随其后……

等到油在油瓮中沉淀好后,生产队按人头分油,一人一年五斤油,分到油的村民,终于在饭菜中看到了飘浮在上边的一点油花,做饭炝锅的哧啦声在村子里又响了起来,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葱香味。年底的家乡是一个油水最浓的时期,猪在痛苦的嚎叫中死亡,杀猎菜冒着热气腾腾的肉香,黄米糕在油锅中变成了焦黄,油水滋润着这里的人们,焦黄无血的脸显出了红润的亮光,干裂的嘴唇变细腻了,呼儿吆女的声音宏亮了许多,人们又憧憬着一个个的美好。

任何美好的愿景,都是与吃饱了肚子有关,现在人向往春天,歌颂春天,但在那时家乡人的心里,春天是最难熬的一段日月,肥正月,瘦二月,青黄不接的三四月,当挥霍掉年底沉淀的脂肪后,肚子里又响在了辘辘的饥肠声,但事要做,活要干,日子要过,经过一冬天在地里风蚀后皱皱的干土豆,也成了饭桌上的美味,为了多吃一块干土豆,有时噎的喘不上气来。

一年一年的轮回交替,终于在八十年代初,中国的改革,首先在农村撕开了一个口子,一股春风从这个豁口中扑面而来,家乡在这扑面儿来的春风中得到了许许多多的实惠,身上无衣穿,肚子咕咕叫的日子过去了,但愿恶梦起来是阳光灿烂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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