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梦总是要醒的
他叫朱缇。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人都知道他聪明。他从小就聪明过人,是个少年天才。他有超高的智商,无论是做习题、答卷子,还是察言观色,或者算计别人,他都是第一高手。
他毕业于985顶尖院校。
他的父亲,是个富可敌国的商人,拥有数不尽的财富。除此之外,这位父亲一共拥有六位继承人,是六个儿子,朱缇排名第三。不过,仗着他的聪明,他的能力和野心却是排在第一位,遥遥领先其他“王子”的。
一想到父亲百年之后,家族财产会被分成六份儿,就让他受不了。那些财富最有资格来接手和管理的应该是他,是他一个人。因为这些年在他的参与下,家族的财富,已经扩大和翻番了好几倍这全是他的功劳。而他那几个兄弟,则好色的好色,赌博的赌博,吸毒的吸毒,贪玩的贪玩,懒惰的懒惰,没一个务正业的。这些习性早已根深蒂固,想改也来不及了。他有信心,在父亲咽气之前,制造机会,让父亲把这庞大的家族企业的接管权,全权交给他。他已经为此周密地准备了多年。
大哥贪色,离不开他这个三弟花钱雇来的美女。二哥好赌,离不开他这个三弟特意引荐来的赌友,大不了开始给点甜头,这甜头由他来掏。老四吸毒上瘾,也是他这三哥牵线搭桥。老五贪玩,满世界荒唐地跑来跑去,也是他这个三哥的指引,打高尔夫、蹦极,还有爬雪山,这些爱好固然费钱,但对他们朱家而言,是九牛一毛,他要的就是兄弟们上瘾。老六特别懒惰,懒到了脖子上套着一张饼,都懒得转过来接着吃,懒到了饿死都在所不惜的程度,他得了无兴趣病。他为此高兴得手舞足蹈。
他很感激自己的巧妙安排,父亲和几个兄弟谁也没有察觉什么,他们全都被他玩弄于手掌心之上。他是唯一胜者。
当然,那唯一完美的人,也是他。其实他也没闲着,除了用那聪明的头脑搞破坏和掠夺财富,他还悄悄为自己培育了数不清的后代或曰接班人。有人说他有18个孩子,有人说是32个,还有人说他的孩子跟康熙皇帝的孩子一样多,是55名子女。他如此繁衍的出发点,就是想把自己优良的基因传递下去,决不能埋没它,而且传递的越多越好。
他找女人,与那庸俗的大款不同,不是光看美貌,那是肤浅者的见识,他更看重聪慧程度。他认为高智商是致胜的法宝,所以他找的女人,全都聪慧无比,拥有高学历。
他那年迈的父亲真的死了。死前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了他。他志得意满,得意洋洋。他把那五个兄弟各自放到不同的别墅里去,由他派人照顾。那些兄弟,如同流放的亲王,虽然失意,不过照样锦衣玉食,香车美女,可以聊度残生。
在他高瞻远瞩又不择手段的经营之下,他的家族财富还在急剧膨胀,他那数十个孩子也在慢慢长大。每个为他生了孩子的女人,他都给她安置房产,并送三个亿的现金,做生活保障。
了解他为人的全都骂他。不过话说回来,又有多少人真的了解他呢?他没那么笨,他很低调,低调到与他超级富豪的身份有点不相符。普通人知道他的不多,他是神秘的。如果他们能够知道,他为了赚钱而想出来的所有损招儿,一定会咒骂他损阴丧德。他攫取的完全是别人身上的财富,他是当代的周扒皮。可你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他。你恨都会恨错人。当然,你也几乎没有机会知道。他考虑问题是全面的,不会把漏洞留给别人。
他的兄弟们,不知何故纷纷死去,像深秋的树叶一样飘零了。有的患了抑郁症,选择了自杀,也有车祸意外身亡的,还有病死的,当然那个吸毒的,就是因吸毒过量,而丢掉性命的。总之,他们全死了,都死光了。
他禁不住嘴角上翘,露出满意的微笑,似乎整个世界都是他一个人的了。他有55个孩子,虽然数起来都费劲,但他都清楚。他的天文数字的财富,他也心里有数。只是曾经接触过多少女人,有点数不清了。他让他的孩子们受最好的教育,这是必须的。因为他们必须有足够的智慧,来掌管这些财富。他送他们去不同的发达国家留学,这些孩子不但学习丰富的专业知识,还学会很多做人的道理。他不希望他的孩子们像他一样勾心斗角,那样的窝里斗,只会让他的家族生意分崩离析,破裂或者失败,那他传承下去的心愿,不也就跟着破产了吗?
孩子们看着都有出息,从小就生活在象牙塔里,过着幸福奢侈的生活,如同贵族。他们人品端正,心底善良,有点像做着印度王子时期的释迦牟尼。等他们长大回来,他把这些孩子安排进他的各个分公司去做掌门人。他相信凭他孩子的优秀素质,卓越的能力与智慧,他们全都会胜任并做出辉煌成绩。他呆在自己宫殿般豪华壮丽的总部,等待孩子们的好消息。但是万万意料不到的是,好消息没有等来,惊愕的坏消息却纷纷传出:他那首先被派往外地的六个儿子,不但没有做出成绩,还都出了不可思议的问题。他们疯的疯,呆的呆,傻的傻,自杀的自杀了,剩下来的就是严重的抑郁症患者,这意味着报废了,什么也干不了。
他被震撼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手下人把大公子的情况汇报给他,原来是这样的:从环境优美的国外归来的大儿子,到了他的分封地,犹如一下子从天堂堕入了地狱,他看到的不是鲜花、掌声和微笑,而是完全不曾想像过的贫困、落后和肮脏。人们要么衣不蔽体,要么破衣烂衫,全都和乞丐差不多,他们脸上的表情麻木,皮肤上还落满了灰尘,仿佛十年都不曾洗过脸了。他们各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跑,甚至一口气,也能把他们吹倒。街道上肮脏无比,不知道是狗粪还是鸡粪那样的脏东西,经历了多少年之后,与路面紧密地粘合在一起,看起来已经浑然一体。街道上空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街道两侧是年久失修的看房子,丑陋幽暗。偶尔还能看见,破碎的玻璃后面,有一张孩子茫然又脏兮兮的面孔,用空洞的眼神,沉默又无助地望着外面……
大儿子情绪激动地问身边人:“他们为什么不洗澡?!”
“他们买不起水呀,我们这里严重缺水,只有您这样尊贵的有钱人,才洗得起澡。不要说洗澡,他们吃饭喝水都是问题,他们一个月才能吃一次饭,其余的时间用都用能量药片来维持。”
“一个月一次?那他们有肉吃吗?”
“他们不吃肉,他们肠胃消化不了。他们有猪食就够了,当然这不是真的猪食,而是我们淘汰下来的边角料,工厂加工一下子,定期卖给他们,他们再用少量的水泡一下,就是美味享受了。他们在那时候,别说有多知足了,几乎是等于狂欢节!他们全部的使命,或者说活下去的至乐,就是等待发猪食的那一天,因为那一天,他们既有水喝,又有饭吃啦……”
等这大公子到达了自己的豪华城堡里,一切都是靓丽美好又金碧辉煌的,他锦衣玉食,如同是至高无上的国王。可奇怪的是,无论什么样的山珍海味,他也吃不下。那高贵的袍子,世界名牌,或者来自高级定制的华美服装,他也不愿意穿。他躲在自己高贵宽阔的卧室里,不愿见任何人。就这样过了很多天,谁也拿他没办法。至于他悄悄在半夜跑到街上去,也没有人被发现。
终于有一天,他发出指示,同意接见员工和谈谈工作了。大家都挺兴奋,站在一楼大厅的台阶下面,仰望着二楼高高的台阶处,他即将出现的地方,打算迎接他的现身。然后大家看到了他,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不再是锦衣华服或者西服革履的贵公子,而是一个浑身脏污、头发杂乱、衣服破烂的乞丐,他手里拿着济公那把破扇子,头上也戴着济公那顶破帽子,两腿弯曲着,一扭一扭地跳着走下来,嘴里头还大声唱着:“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
人们目瞪口呆,用了十分钟,才得出一个结论:“大公子疯了!”
这是大儿子的版本。其他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与此类似,他们全都受不了好到天堂与坏到地狱的那种强烈对比和刺激,纷纷地精神失常了。那略微清醒点的,内心也不愿意,不愿意和这些苦难的垃圾人群生活在一起。他愿意和有尊严的、体面的、面带笑容的人一起生活,不愿意和一群蚂蚁或者一群虫子为伍,哪怕是做为高高在上统治者,他们也觉得十分不和谐,十分没面子。所以他们宁愿重新回到国外去,哪怕继续做黄皮肤的二等公民。至少在那里,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是人,是人!
就这样,朱缇苦心搭建的财富王国,因为继承人的溃败而坍塌了。他找到一位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的算命大师,咨询自己未来子孙后代的命运如何,大师摇摇头,沉默许久,接着又叹口气,幽幽地说道:
“你的后代,全都是乞丐,乞丐,乞丐!全都是死,死,死!死的死,亡的亡……”
朱缇听了,打断大师,痛苦不甘地嚎叫起来:“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大师不理他,照样说自己的。忽然,朱缇耳边听到另一句回答,声音十分熟悉又非常清楚,说的是——“这有什么不可能?”
他那因痛心而紧闭的眼睛,又睁开了,只是算命大师不见了,眼前是一年来和他同在这一城市乞讨的伙伴王二,他们时常一块卧在朝阳的地方打盹儿。
他心里有点恨这个王二,“谁跟你说话了?把我的美梦打断了。我可是富可敌国,55孩子的老爸!至于女人嘛,不计其数呀!”
他心想:不行,我得再睡一会儿,再做一个三千粉黛集一身的美梦,这回离王二远点,他只会捣乱!
他从地上爬起身子,缓慢但坚定地向远处走去。远处,有很多灰色的水泥管子,直径有半人高,放了好久,都被荒草埋没了。是个安眠的好地方!
他一边走着一边想:“富豪与乞丐,乞丐与富豪,要是真的只有一场梦的距离,可就好了呀!也说不定啊,这辈子是乞丐的我,上辈子就是一个大富豪!这辈子是富豪的呢,下辈子呢,子子孙孙就去做乞丐,谁叫他们太贪婪了呢?过犹不及嘛!”
没人知道他这些胡思乱想。不过,他离那些灰色的水泥管子越来越近了,这让他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