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终章）

猫儿气急败坏，怒气像寒冰一般窜到我面前，一阵寒意激得我抖了一抖，五百年，我也没长什么见识。

“这些生魂不就是因为受尽了这世间的苦楚，不想再轮回做人了。”

猫儿闻言，大怒，“他们本该再世为人，你却让他们留在此处不得轮回。”

“他们在村口徘徊，我只是引路，又不是我强留的。”

我反正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五百年前。猫儿说，若想要不被这阴间鬼差发现我这活死人，便到有桃林的地方住下，这样那鬼差便发现不了。我每次都找有桃花的地方停留，桃花村本就是个奇特的地方，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此处躲避。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虽然与他们多少有些不同，但他们也未曾排挤我。有些人熬不过寂寞离开了村子，便去轮回。

“五百年来，我见他们在人世间受苦，那红夫人，被负心汉挖去了眼睛，将她丢进那人皮客栈，本就活不了了，我就是让她少受点苦，如今她在桃花村有自己的天地，就算不入轮回，不也挺好的。”

我有半颗心，可以在人世间来去，我虽然失了半颗心，却因此能读懂人心，所有人心中的画，藏着的心思，在我这一览无遗。

“他们不想入，还要逼着人去投胎的吗？我活了五百年，人世间的苦看了五百年，就说那顾淅川那日在青安桥边，自知无法与心爱的姑娘一起，早就失了心神，他盼着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生死不离，我那日不过是全他心意。”

“徐七月，你可知顾淅川本不该死，如今因你而死，黑白二差来此带他走，他也可以早早的还魂回去，如今你却将他带来此地。”猫儿越说越气愤，那眼中眸光瘆人，我从来就不知道猫儿到底是何方神圣，如今见它生气我还是有些害怕。

“顾淅川自己来的，不是我带他来的，他掉进那贡江里哪里还有活的可能了，那尸身泡在水里，怕早就不成人形了。”

“你若不在他入水前告诉他来桃花村，他的尸身如今还在贡江的河底，还魂后自然就能浮上水面，被顾家人救走。”

也不知顾淅川如今，还能不能活了，我心里想着，若能活，我自然是要将他的这颗心还给他，我虽未见过如此铭心刻骨的爱念，但我也不是贪心之人，我总能找到合适的。

那些寻死觅活的人，那些日夜煎熬的人，那些被欲望折磨的人，七情六欲折磨人，我将它们统统收集了起来，炼化成了半颗心，这样我就有了一颗完整的心。

“你只要等上五百年，一切都会过去。你终究会有一颗心。”猫儿跳入我的怀里。我抱着它，我的心与心又有了感觉，那些沉睡的感觉又醒了过来。

“有时候我觉得没什么感觉也好，我那时候太小了，除了恨什么都无，其实也不算恨，那时觉得那人抢走了我娘，我自然要抢回来，我那时候像个幼兽一样依着自己的天性活着。不知爱，不知恨，不知愁，可是我见世人就算受着苦，也甘之如饴，我就好奇了，我就想知道，那到底是何滋味，我只尝过一次，就好像上瘾了一样。”

我的手轻轻的抚摸着猫儿，以前我就算抱着个活物，我也无甚感觉，我不觉得它可爱，也不觉得它摸上去软萌舒服，我只是觉得又一活物的感觉，如今我渐渐有了许多体验，顾淅川的心会告诉我爱苦，失了它我就只能看着别人又苦又甜，而我只看到苦。

“如今顾淅川还能活吗？”

“看机缘吧。”

猫儿带我离了桃树，来到村口，黑白二差见我，一脸怒容，我连忙认错。

“我现在就带二位鬼君去带人。”

桃花村里的有些生魂见着二差立刻躲入了桃林，我悄悄问猫儿，沈钧与红夫人将如何，它言，看造化吧。

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倒不是我引他们入村。

黑白二差带走了顾淅川，未见沈钧与红夫人，我心中一松，也好。我问猫儿，我那颗炼化的半颗心怎么办。猫儿说，你那半颗心在我这很好，你便留着那半颗心吧。

其实我还有一百年的路没有走完，此前猫儿还骗我已经过了五百年了。猫儿说，既然如此以后不如不要做人了，半颗心正好修仙，修得正果自然能长成一颗七巧玲珑心。你还能在人世间自在来回，还可以时时见到你娘亲。猫儿这话戳到了我，我想居然还有这等好事，猫儿说看在你那半颗心的份上。

“好”我点头说好，后来才知道上了贼船。什么修仙都是假的。这猫儿就是只坏猫，它本尊乃酆都大帝，修什么仙，就是骗我做个阴阳两界通使，就是做着两界互通的活，倒也不是难事。猫儿说，这样不也挺好，成为通使便能陪着你的母亲生生世世了，断不会因轮回而失散。

我想大概是我此前的杀业太重，有人因善得道，我大概是因恶成鬼使。算了，做个阴阳通使，我便能人鬼通吃，还挺好的。后来我去了一趟安南城，再次见到顾淅川他已经活了过来，和那赵家小姐终究是有缘无份。

我的命运大概在我七岁遇到猫儿时就已经注定了，能救下它也算是一件了不起的功绩，不然以我的恶名，早就入了十八层地狱了。如今我变成了酆都大帝在两界的眼睛，他已无需再幻化成黑猫了。不过，如今我还能留在桃花村，虽然于我是另一番光景，但沈钧和红夫人还在桃花村里，他们始终记不起自己是生是死。无妨，这不影响我们在这漫长的存在的时光里彼此陪伴。尽管我们都不再活着。

无戒学堂日更第七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