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胭脂泪落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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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桢桢小丸子
1.奈何桥畔
“今天……是七月初七吧？”一袭红衣的曼珠沙华在奈何桥前问孟婆。
奈何桥畔，朵朵花，无生息，无色，无体，无味。见花不见叶，见叶不见花。曼珠沙华在这里十年了，看了十年的彼岸花。
孟婆只是点了点头，略皱了皱眉。
从十年前开始，每年的七月初七，曼珠沙华都来这里等他。
“等了十年，一无所获，有意义吗？”孟婆突然开口了，满脸同情地望着曼珠沙华。
“他不会食言的，我相信他。”曼珠沙华的睫毛上沾着露水，或是泪水，眼睛里闪出坚定的光芒。
孟婆叹了一口气，望向远方，姑且不记其沧桑倦颜，为何不等？
“相信我，他在人间。我给你七天时间，去人间，与他见一面。不过，我有要求，就是七天之内，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七天之后，必须回来，而且要好好投胎。”
曼珠沙华犹豫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望向远方。那一簇簇的彼岸花，含着隐隐的忧伤。
2.人间前尘
那年她16岁，就被父母卖到妓院做艺伎，那日子，说不出来的苦。妓院里，白天有客，晚上更有客，大多是好色的男人，经常喝得烂醉如泥，满身的酒味。
做艺伎很累，从早到晚，手不停歇，左手抚琴，右手招客。曼珠沙华对这种生活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满是厌恶。可又有什么用呢?她们如同傀儡，被别人操控者，命不由己。
而，他的出现，是曼珠沙华人生的转折点，如果没有遇见他，或许曼珠沙华还是个被人操控的妓女，或许……曼珠沙华就不会死得那么快。
他叫萧墨，是萧府的大少爷，记得那天他与几个纨绔子弟欢声笑语来到妓院。他们叫了艺伎，而那个人偏偏是曼珠沙华，他们的情缘自此开始。
曼珠沙华因为劳累过度，手指已经肿了，无法再抚琴，可妓院的黑心老板却没允她的假，还是让她继续接客。
到了晚上，曼珠沙华已经累得不行了，可她这种一生下来就注定被别人操控的人，或者是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是被老板逼着陪客。妓女，不论卖身还是卖艺，也都卖笑，但曼珠沙华这时已经丝毫没有了笑意，只能板着个脸，继续上阵。
曼珠沙华一出来，就惊艳到了在座的各位。当然，这是无疑的。曼珠沙华是妓院里最好看的艺伎，精致的小脸，水眸俏鼻，嘴若樱桃，时常一袭火辣的红衣，好不勾引男人！可她毕竟是艺伎，卖艺不卖身，那些男人再多么有钱有权，最多是垂诞三尺罢了。在这百芳争艳中，她总是默默躲到一边。调戏她的男人很多，可真正使她征服的，只有萧墨一个人。
刚上台，确实惊艳到了在座的人，但众人一看她病恹恹的样子，很是不爽，再加上曼珠沙华手指红肿，抚琴时难免有些失误。
“喂，这怎么回事啊！”一个随行的大家公子大声吆喝，老板娘立即赶来。
“几位官爷，怎么了？”
那位官兵显得非常老成说：“你们这的这个婊子怎么这样，弹个琴都弹不好。”
一听这话，老板娘瞪了曼珠沙华一眼，然后又如孙悟空变脸般笑嘻嘻地转向官兵：“哦，这个是新来的……”
老板娘话未尽，便被这萧墨打断了：“她的手指都红肿了，怎么抚琴？我看你是铁石心肠，为了钱财不择手段，她出事了怎么办？我要赎她的身！我不能让你在折磨她了！多少银子？”
萧墨这一声令下，那老板娘定是不敢得罪他的，只好装作惭愧样，“不多，二十两。”
萧墨自掏腰包，亲手把二十两银子交到老板娘手上，随即便牵起一袭红衣的曼珠沙华的手，带她离开了妓院。与萧墨来的几位公子都惊呆了，张着嘴巴半晌，才跟上去。
“萧墨这小子怕是要陷入温柔乡、抱得美人归了。”
“你怎么知道那萧墨喜欢那个女人呢？”
“看他那小子，从没对女人上心，这次来妓院也还不是我们拉着他来的？幸亏我们拉他来了，才有这么大一门喜事。”
“也对，到时候必须请我们喝喜酒，我们也是一大功臣！”
……
“哈，哈”，曼珠沙华喘着气，纤纤玉手在萧墨粗大的手掌里不断摩擦，再一看，曼珠沙华的脸红了一大片。“你，你为什么要帮我赎身？你我素不相识，这样做有何目的？”
方才，曼珠沙华才看清萧墨的脸，可谓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天经地义的道理。”他先是看了曼珠沙华一眼，冷冷地说道。
“你赎了我的身，我怎么吃饭！”其实被赎身对曼珠沙华来说本是一件好事，只是看到萧墨蛮不讲理的样子，赌赌气。
“我赎了你的身，你就是我的人，跟我，衣食无忧。”还是冷冷地说，但萧墨脸上竟浮起一丝红晕。
“什么？！你让我以身相许？这我还不如会妓院去呢！”听到萧墨的回答，曼珠沙华是大吃一惊，合不拢嘴，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不想去，还我一百银两。”他说这话时，语气还是冷冷的，只是脸上多了一层红晕。
“啊？你这是抢劫吧！本来不是二十两吗？怎么突然涨那么多。”一开始有点洋洋得意的曼珠沙华立刻被萧墨的回答惊到了。一百两？！
“总之你的命在我手里，要杀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陪我回府！”萧墨语气带一点点威胁了，嘴角才终以上扬。
曼珠沙华虽然离开了妓院，可还是被别人掌控着，如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曼珠沙华很是不服气，可只能无可奈何。
来到气派的萧府，曼珠沙华大吃一惊，她从小住的就是破庙，从来没见过如此气派之地。
“哇！”曼珠沙华情不自禁发出声音，萧墨瞪了她一眼，她才没出声。
时光似水般向东逝去，曼珠沙华已经在萧府一个月了。她这才知道，萧墨父母早已双亡，是他的管家，也就是他舅舅将他抚养到大。萧墨其实性格并不是高冷木讷的，只是对生人如此。除此外，萧墨很有爱心，不同于那些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子弟。正因如此，萧墨很顺利地征服了曼珠沙华的心，他们变得相亲相爱。
可要知道，这世间的鸳鸯是少之又少，老天爷呀，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某些原因，当朝皇帝听了奸臣的谗言，竟下令将萧家满门抄斩！这一刻是那么突然，猝不及防，萧家也顿成血海！萧墨为了曼珠沙华，顾不上自己性命，偷偷地将曼珠沙华送到萧府之外，其说道：“沙华，记住，一定要活下来！如果我们两个死了，就约定在七月初七七夕那天，奈何桥前见！”没说完，官兵就来了，曼珠沙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淹没在血海中……
别人都以为曼珠沙华还活着。可后来，曼珠沙华死了，被一群土匪杀死的。曼珠沙华也没有去投胎，每年七月初七都去奈何桥前等他，只是，他没有来……
3.再临人间
十年了，再临人间，人间，已变了个样。
之前的生活还勉强算得上是国泰民安，可现在呢，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活活受罪。
看见人间的一派狼狈样，曼珠沙华默感惋惜，咬了咬那樱桃小嘴，继续往以前萧府的方向前走去。只见，到了门前，却不同前面看到的破烂不堪的低瓦屋，而是一栋高大上，气势豪迈的玉宇琼楼。
这让曼珠沙华很惊讶，不知道萧墨是否在这里面。她的脚步声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慢慢地移动到大红门前。
大红门前出乎意料地很吵，曼珠沙华侧着耳朵，隔门窃听。
“萧大人嘞，这次全靠你，朝廷一定会重重地奖赏你！奖金就不用愁了，至少一百万两！只要你做好该做的事，想要多少有多少！朝廷可不差钱！”一个声音尖尖的男人说道。
“王公公，您就放心吧，交给我还担心吗？朝廷那几个老贼，简直是小菜一碟！完全不用客气！”
这个声音，是曼珠沙华盼了十年的声音，也是在她梦里时时回响耳畔的声音！只是，曼珠沙华不相信，竟是那张嘴里说出了如此般的话语！
果然，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还是不相信，把脸凑到了大红门前。
是他！是他！就是他！的确是她心心念念想的他！只是，他的眼角填了几笔皱纹，也有了胡子，但仍见那英俊的面孔！
那句话，真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吗？
她的行动引起了王公公和萧墨的注意，莫名其妙，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曼珠沙华。
“来者何人？”王公公大喝。又见曼珠沙华面不改色，欲拔剑。
却被萧墨止住了。
“姑娘，你来这里干什么？”萧墨问道。
曼珠沙华愣住了，莫非萧墨已经不认识自己了？他又是否已婚？她猜想着，没有回答萧墨的问题。
只见，从阁楼了跑出一个妇人，手抱还睡在襁褓里的孩子。仔细打量，这妇人还真是有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之色，比起曼珠沙华来，还略胜一筹。
“官人，发生了什么事？哦，这个姑娘是谁？”妇人明显是对着萧墨说的，眼睛里一丝厌恶投向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这才清醒过来，嘴巴半张半合，似乎要说什么。
曼珠沙华后悔了，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眼前这个男人。他现在在为朝廷卖命，在做走狗！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位美丽的妻子，还有了孩子！他，已经忘了自己！
是啊，十年了，谁还会记得这些往事呢？
她莞尔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4.投胎转世
未满七天，曼珠沙华已回到了阴间。
孟婆明显算错了，脸上很惊讶，但还是出于关心，亲切地询问：“怎么怎么早就回来了？他怎么样？”
“我不想再待在人间。他，不提也罢。”曼珠沙华又望着一望无际的彼岸花。
“好吧。那么你准备好投胎转世了么？”
“嗯。”
孟婆将孟婆汤递给曼珠沙华：“喝了吧。”
曼珠沙华有点不舍，但还是接过了那碗孟婆汤。在喝之前，她向孟婆提了个要求：来世不为人。她说人间太可怕。
孟婆允了。
喝完孟婆汤，她淌下来一行泪。泪，带着风中，滴落在那彼岸花上。彼岸花立马被染红了，是那种殷红的血色。一大片的彼岸花丛，全是红色，颇为壮观。这是曼珠沙华的血啊，那红裳化作来世的牵线，环绕这个阴间。
如曼珠沙华愿，来世她不是人，而是彼岸花的守护花神。
因为她，彼岸花才是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