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屎被看见

最近我吃了很多苦，以至于渐渐喜欢上杜甫。我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他的。携妻抱女流离日，始信少陵字字真。

年轻人也许会变老，但过来人永远不会再年轻了。李白从此跟我隔了一层。一个一辈子情绪不稳定的小孩。他的厉害在于能把情绪表达出一种巅峰美感，只是我少了赏心。

杜甫年轻时也狂，上年纪后深沉博大。他像个好兄长一样，你生活中的每一丝委屈心酸他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厌其烦地记进诗里。絮絮叨叨，温温吞吞，像寒风里桥洞下的热被窝。

虽然在寒风里，但有热被窝；虽然有热被窝，但在寒风里。

三年前，有个朋友的娃上四年级。她说：“杨老师带下我娃嘛，束脩管饱。”

我清楚地记得我当时非常轻狂地脱口而出：“你一出钱就成我的臭甲方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李白。

去年，另一个朋友让我带她娃阅读。我想了想，稳健而潇洒地回答：“娃现在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她阿姨，阿姨是没要求的，老师就不一样了……而且咱们以后多少有点甲乙方……所以还是现在这样最好。”

谁不知道现在这样最好。

谁不知道赚熟人的钱像近亲结婚，像吃屎被看见。

but，作为一个成年人，我持家不能仅仅是随意为之，赚钱也不能仅仅满足于零花钱。持家或是赚钱，加起来应该给对方支撑起半边天才好。

一个人应该过着与自己收入相匹配的生活，这才是得体的。以我目前的收入，估计在县里还行，应该是没办法在省会城市按照这种花法养两个孩子的。虽然家庭收入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但我还是很在意作为一个妈妈自身的经济独立。万一贱内一气之下回火星，我要怎么在地球养大两个儿子呢？

一直赚得不多，但这根弦一直绷着。成熟的人更应该为此付诸行动。光绷着，弹琴吗？

暑假我本来想带蹦蹦读一些书，但从构思开始就很没动力。于是干脆弄个一对三阅读课，再收两个娃一起。

老罗大晚上保证自己绝对当个好家长，我硬着头说行，再凑一个就开。第二天一睁开眼，已经被拉进她的“杨老师暑期阅读”群。

另一位就是去年见识过我的稳健和潇洒的那位朋友。今年她见识了我的“不请自来”和“欲说还休”。

也许老罗会因为当了我的甲方，开始难以自控地挑剔我？逐渐发现她的偶像其实很菜，从此不再崇拜我。嘤嘤嘤。

这两个小朋友现在很喜欢杨阿姨，但以后见了杨老师会紧张的。在学校长大的人可太明白这种感觉了。

……

现实之惨淡还是一样，只是以前那些话我再也说不出口，无论是轻狂地，还是沉稳而潇洒地。

今天打印好了所有阅读材料，并标注了重点朗读段落。默默感叹如果只是为了蹦蹦这个赔钱货，我真的做不到这个地步。

有了一点钱，果然一下子有动力了。

就为一点钱，真让人活都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