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冬天

从小学三年级起，就有了早自习。冬天天亮的晚，去学校的路上，都要在黑暗中前行。

我去喊顺路的同学。那个冬天，不知道为什么与他混熟了。他在厨房睡觉，床的周围堆着柴草。我早穿上袜子了，他还在光着脚。

跳下了床，他在灶膛下面扒着。炉灰中扒出他的鞋子。昨晚的炉灰，温度早就尽了。

学校的教室里，点点的灯火。我的蜡烛用完了。并不是不想买而是无心读书。家里找来的铁丝扎在桌面之上，串上了三个花生米。微弱的光伴着香气滋滋在响，半页书的长短。同桌不知道从哪儿扭下的自行车铃盖，收集来的蜡烛放到里面挤成一团，用一根火柴梗做芯。书页昏黄，蜡化成了油。不经意的手碰到了铃盖，被烫了一下。

若是到了冬至前后，早自习下课了，教室内的灯仍然没有灭。

回家的路上，嘴里面呼出的白气。厨房的缝隙中，烟气也在升腾。整个村子都是清冷的。落尽了枝叶的树木，变宽了的村路。

家中的母亲在用大锅做饭。灶台没有屋顶。今天没有雨。

我加了一把柴进去。从下面一层扒出里面放的红薯。不比花生，一把秸杆就能烧熟，而红薯，要在上面落满了碳火。

冷的感觉忘记了。只有手心的红薯是热的。一路吃着走向学校。剥下的皮就随手扔了。村子里没有环卫工人。

上课时间还早。与同学一起去找枯掉的树木。从上面掰下已经完全糟了的木头。同学做了一个简易的小炉子放在课桌里。糟木轻轻一触，再一吹，就会燃起来。我在旁边看到有一根笔直的木棍，我捡了起来。

教室内很拥挤，棉袄填满了座位。我们去上体育课。跑出了一身汗。同学们都解开了棉袄。我却不敢。我外套下面棉袄的面子是用花布做的。为什么母亲不给我选蓝色的呢。

中午我到回家，找出我收藏的一个铁片。我卡到上午捡的那一根棍子上。像是一个月牙铲。

午后起风了。我们在风中发抖，手脚冰凉。我举起了我的月牙铲与同学们的木棍打在一起。打了学校，浑身火热。我不敢拿到班上，藏到了校外的石磨下面。放了学，被一个年长的人发现了，拿在手中把玩着，我们都不敢靠前。

还好，忘了谁传出的消息，晚上村里放电影。我的铲就不忧伤了。电影幕照例挂在西门外的桥边。我打听着晚上电影的名字。从电影杆子下面穿过。回过头，银幕已经挂起来了。

一名醉汉在桥上拦住了我的去路。他的眼睛是红的，手里面卷着一张席，不知道刚从哪儿睡醒。若是以往，我是会害怕的。今天也有，但都不及电影带来的兴奋。

黑暗中的灶台闪着火光。冬天了，收集的柴木用不完，还有秋天没有打成草面的秸杆与花生穰子堆在院子里。厨房内的小灶台只用来烧水炒菜。

母亲拿来两个葡萄糖空瓶子往里面倒热水。我拿着放到被窝里面。滚烫的。

总是没有第一个去过电影幕下。周围已有摆摊的了。瓜子是必买的。有时还会买一些软糖。细细长长，上面还沾着糖霜。

电影放映的时候，人群汇聚，四周空旷。对白就散落到夜空里。风吹起来，声音四处回旋，会岔了音。银幕的上的人也随着风四处扭动。

我想去上厕所。从前面走过去。坐在前面的孩子们有的已经睡着了，躺了一地。

就像从不是第一个到场一样，也没有最后一个散场。出字幕了，就开始回去。回过头，风中的字幕随着时清楚时嘶哑的声音在晃动着。

家在风声中作响，窗户在晃动。上床脱衣了。两层被子。把衣服夹在背子中间。躺下去，身子重重的。伸平脚的地方是热的。瓶子里的温度下降了，脚蹬上去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