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工地

下午老板提了两大袋牛肉放在案板上，对我说让我划成小块放冰柜里，然后他就出去了，我看装牛肉的袋子还在滴血挺脏的，就把牛肉拿出来放在水池里洗，然后拿刀子慢慢划，感觉挺恶心的。划完后找不到干净的袋子装，是不是袋子用完了？我去问老板哪有袋子，他反问我肉是怎么装来的？我说那个袋子太脏了，他说脏了你就不要用，我看他脸色变了，知道我错了，就去垃圾桶找那两个滴血的袋子，但是没有了，垃圾桶没有人倒呀？袋子去哪了？我前前后后找了一遍没有，又问了服务员，她们说没看见，最后还是报告老板说，开始那两个袋子也找不到了。他让我再找找，是不是被别人拿去用了。那两个滴血的袋子谁会用啊？没办法我又找了一遍，正在那发愁的时候老板来了，我看见他从一个夹缝里抽出那两个带血的袋子对我说，做事要涨点眼。原来是他藏起来的，还故意让我前后去找，对于刚入社会的我，对于人到中年的他，这种刁难明明讽刺了他却伤到了我，这应该是我决定离开的一个导火索，我认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久了，可能会让我的自尊无地自容。

下午五点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是不是今天水喝多了，我突然想要小便，可是离这最近的公共厕所来回大概十分钟，如果等这一波客人走了再去，那我至少要憋两小时，正在那纠结呢姑姑过来了，我跟她说我想解手，问她这附近有没有近一点的公共厕所，她说这附近没有厕所，问我是不是解小手，我点点头。她看看后堂没有人喊我过去，然后指着后堂地上一个下水道说，就解在这里，把门从里面插上。我当时非常惊讶，后堂不是做饭的地方吗？怎么能小便呢？她出去带上门提醒我说快点，我犹豫了一下，不过真的憋不住了，这么大的人总不能尿裤子吧，事后我很后悔，感觉对不起顾客，而顾客全然不知。我觉得附近没有卫生间也是我决定离开这里的一个重要理由，感觉每天都在做着对不起别人的事还不能说，这是一种惭愧的煎熬。

饭店里剩饭是常有的事，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人开车来拉泔水，开始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泔水?姑姑对我说就是剩饭剩菜，说是喂猪的，是不是谁知道呀。有一次一个客人剩了一半蛋炒饭，我刚要倒进泔水桶被姑姑制止了，她对我说剩饭要是剩多了就别倒了，老板看见会骂的，我问她剩饭还有什么用吗？她说让我放案板上就别管了，后来我又收拾一些盘子回来，发现案板上剩的蛋炒饭没有了，只剩一个空盘子，我只能奇怪的看看她们，也不问，因为她们也挺忙的，而我不知道的事情又那么多。

有一次姑姑去相亲了，平常给姑姑当助手的小姑娘披巾上阵，她大概只有16岁，颠起炒锅汗流满面的，感觉又好笑又心疼，老板娘一会过来说咸了，一会又说淡了，她会抹抹汗发脾气说知道了！然后老板娘灰灰的走了，除了咸淡有一点差别速度也慢一些，以前我到后堂饭菜都装好盘了，现在要站在旁边等着她做，然后看着她装盘，就在这时她正在抄一份蛋炒饭，我看见她熟练的泼油、撒盐、打饭，然后转身把我刚才收进来的剩饭倒进锅里，我当时又惊讶了，剩饭怎么能别人吃？要是有传染病怎么办？何况客人花了同样的钱，却吃的是别人的剩饭，我不能理解，这和我认为的社会完全不一样，突然间就感觉这个小姑娘好陌生，联想的姑姑也好陌生，以及这个陌生的社会。这一次我的心冷到了极点，脑子里不停的是那位可怜的客人对我说谢谢，谢谢我给他端饭，而我却伤害了他，这让我无法原谅自己，再回想小便和方便袋的事，我下定决心月底辞职，因为我无法容忍自己的残忍，这让我有深深的负罪感，我所理解的社会是像书上说的那样和谐光明，怎么会是这般黑暗呢？

从饭店回来后，我在家宅了一个夏天，每天就是看电视、听音乐，到了秋天一个亲戚到我家，问我要不要跟他到外地打工，说是化三建的工地，是搞化工建设的，工资月月拿，还能跟着工程队全国各地跑，见见世面多好呀。我一听可以去全国立刻答应了，果然后来的六七年断断续续的出去不少于10次，每次去的地方都不一样，但是一样的是偏僻，有的地方偏僻到荒芜人烟。

我和几个人坐汽车第一次去的地方是江苏响水，那里有一个中以合资的工地，只有坐在汽车上才能感受到那里到底有多远，我的腿都坐麻了。下车后看到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错落着钢材和管道，这里挺安静的，我觉得我会爱上这里的，因为亲戚在这里是个小队长，我也不用干什么重的活，就是帮电焊工拿拿东西跑跑腿，工地西边有一条河水，老师傅跟我说这是通海的，所以应该叫海岔子，我下班如果有时间会顺着水走一走，感受一下外地的风水人情，在这里我是和亲戚住的空调房，算是有一点特别待遇，晚上他会跟我讲他去过的有趣的地方，还有去年这里的一些情况，说的最多的还是注意安全，因为第一年出来进工地是最容易发生事故的，他提醒我一定要戴好安全帽，走路慢一些，不该摸的、碰的不要去摸，我有时听多了都会感到厌烦，但是当有一回上面掉下一颗石子，正好砸到我的安全帽上的时候，我觉得他的提醒还不够，还要看看上面有没有掉东西的危险。

过了几个月这里工程快结束了，公司把我和另外几个人调走了，说是另外一个工地缺人，在去下一个工地之前可以先回家歇几天。可是现在还有一两个月就过年了，我们几个人都没去，决定过完年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