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灼皮(24)信
迷迷糊糊仿佛睡了许久,孔喻翻过身,抬手揉了下有些痒的鼻子。隐约间,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透过紧闭的房门,从客厅传来。
又是那盒子。
孔喻连眼都懒得睁,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准备继续睡。却不想被咕噜噜叫唤的肚子扰了睡意。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摁开床头灯,墙上的挂钟告诉他这次睡眠只不过持续了两个小时。还不算晚,楼下的饭店应该还开着门。这样想着,孔喻随手套了件T恤,撒拉着拖鞋便下了楼。
果然,虽已经接近十一点,但还有两桌客人在拼酒胡吹。服务员聚在餐厅的一角唠着嗑,看他进来,才有人起身迎上。
干煸花菜,豆豉鳕鱼,土豆炖茄子,鸡蛋韭菜包。
满满的点了一桌,楼下的这家东北菜馆总是量大又美味。之前跟马梦洁偷懒不想做饭的时候,没少来这里改善伙食。
热腾腾的菜香让孔喻食指大动,却还没等吃几口,就觉得身边多了个人,在饭店里来来回回的溜达。
如果说那破破烂烂的老式中山装印象模糊,那么,他背后那凌乱的抓痕,就可以瞬间敲醒孔喻的回忆。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桌正吹的尽兴的人旁边,看着人家往嘴里塞食物。惨白干瘦的后背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触目惊心。
“喂,你别站那,过来吃。”
虽不知这人是怎么跟他到这儿来的,但若有恶意,方才也不会救他。孔喻深呼几口气,心里的担忧消散不少。
干瘦的人向他走过来,身后那桌喝酒的客人投来几缕疑惑的目光。“你有事?”
“没事,没事。”孔喻摆摆手,没有搭理那桌嘀嘀咕咕的人。
桌上的饭菜被风卷残云般收拾干净,那人砸吧砸吧嘴,又转头看向另一桌。明明已经吃了那么多,还饿?这人吃不饱?没办法,便又加了几个菜。
“为什么要救我?”
“你家住那里?”
“你知道刚才是谁要杀我么?”
面对孔喻的问题,那人一律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往嘴里塞食物。又坐了一会儿,眼见问不出什么,孔喻只觉困意渐渐袭来。
“那你先吃,我回去睡了。”
“哥们,还剩这么多,不打包么?”店老板是熟人,一边低头啪啪敲击计算器,一边提醒孔喻。
“不用,还有个人在那吃着呢。”
“哪还有人?有个鬼哦。”把钞票收进抽屉里,店老板抬眼望向孔喻的位置。别说人影,连那饭菜也都被吃的干干净净,只剩盘碟与残渣胡乱堆在桌上。他望向孔喻渐渐远去的背影,只觉一阵凉气袭来,不由的打个冷战。
回手扣上防盗门,孔喻把凉拖踢到一边,顺手摁下开关。一秒后,客厅顶灯亮起,却驱散了他的睡意。
客厅内,茶几上,本应锁在电视柜里的灰布袋子,如一尊佛像般端放在那里,那端正的样子似在挑衅孔喻没有打开它的勇气。
时钟咔哒作响,时间一秒秒流逝。孔喻坐在沙发上,睡意全无。他死死地盯着茶几上这灰布袋子,直到眼睛发酸,眼皮抽筋跳动不止,也没想好是现在自己动手,还是过几天趁休息,去找闻人先生看看。
“滴答、滴答”不论发生什么,时钟的节奏似乎永不会被影响而改变。禽纵机一格一格,不紧不慢的放开齿轮,时间随之流淌,孔喻逐渐平静下来。他起身走进浴室,在那堆还没来得及扔进洗衣机的脏衣服里面小心翻找着。
有了!有些磨损的银质在浴室暖黄色灯光的照射下,泛出一小圈银色光芒。
回到沙发上坐下,对面墙上,小洁的遗像依旧挂在那里。这几日里发生的诡事又在脑海里一一浮现。
“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吧。”
拎起布袋,孔喻开门又下了楼。
南方城市的夜生活总是持续到很晚,这点他的北方同事们刚到此地的时候, 就赞叹过。即时近午夜,楼下小花园的广场上还是有很多人在溜达谈天。路灯也都还亮着。
孔喻找了个长椅坐下,看身边并无其他人注意,才伸手解开了布袋上的结。
盒子外形并无特别,比起闻人先生给他的雕花木盒显得简单很多,甚至有点像宜家里卖的便宜家具,除了木头原有的条纹之外,再无其他花纹与装饰。盒子侧面镶有一只铜质鎏金小锁,只有指甲盖大小,上有一细如绣花针的小孔,似是锁眼。孔喻用指甲拽了拽,那锁动也不动,毅然结实。
孔喻把木盒拿出放在一旁,又提起布袋抖了抖,没有听见钥匙声,反倒掉出来一封信。
“孔喻 亲启”,路灯下,雪白信封上那四个遒劲有力的黑字映在孔喻瞳仁里。他来回翻了几遍,见无其他字迹,便把信封小心的沿边角撕开。
“咚咚咚”刚撕开一个小口,那盒子里的东西有感应似的,在里面直撞,把孔喻吓了一跳。他赶紧环顾四周,好像并未有人注意到这边。想伸出手,却还是缩了回来。不知那盒子里是什么玩意儿,自己碰过之后又会出什么岔子。
“啪”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拍在盒子上,磨损的袖口上还沾着未干的油渍。
盒子还在动,只是不如方才那般剧烈。穿着老旧中山装的身影见状,干脆一屁股坐了上去。
孔喻一脸震惊,但那人似乎并没在意,双腿交叉盘坐在盒子上,抬手指指那信封,示意他赶紧看。
阿喻:
原谅我不辞而别。
箱内的东西是我留给你的最后礼物。
照顾好自己。
洁。
洁?孔喻将信看完,心里疑惑丛生。这分明是小洁的字迹。但那场意外纯属突发,她什么时候写的?
他随手将信纸翻转,发现背面靠下的角落里还有几个字:
“小心被”被字的最后一画明显用力很多,几乎把纸都穿破,划出一道长长的墨迹,直到纸外。那字迹他不认识,那是谁写的?为什么完全没有提到钥匙的事情。
从信件里抬起头,盒子已经安静下来,那上面原本坐着的身影也消失不见。身边传来遛弯的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知在八卦着什么。或许这深更半夜,一个独身男人拎着一个木盒子出现在公园路灯下的长椅上,确实有些让人在意。
既然找不到钥匙,那明天下班再去小洁家问问好了。这样想着,他便重新包好布袋。
上楼前,他在公园里转了一圈,却再未见到那个穿着中山装的身影。
天色渐亮,孔喻睁开眼,抬手挡住窗外投进的阳光。昨晚思考着心里的诸多疑问,不知不觉睡过去。他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向浴室。
车子在殡仪馆停车场停稳,已是接近7点。李叔一见孔喻便迎了上来:“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看着脸色不好。”
“一言难尽。李叔,这些天忙吗?”孔喻和李叔并肩向办公室走去。
“忙也倒不是特别忙,只是最近发生了几件怪事。”
“什么怪事?”孔喻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再怪的事也没有这些天的经历怪了。
“殡仪馆有一具尸体不见了。”李叔凑近孔喻耳边,低声说道,“是个年轻男孩,火灾死的。刚收拾干净,化完妆。入殓师刚出门,尸体就不见了。”
“中间没人交接吗?”
“有啊,手续都办完了。交接的是小周,他不一直对咱们那个入殓师有好感嘛,就出门送了一下,准备回来再把尸体送进冷冻库,谁知道能丢了。”
“现在都没找到?”
“没呀。”李叔摇摇头,叹了口气,挺直身子。“快去准备准备吧,一会儿还有几场告别仪式要你主持。还有,这个事儿暂时还是保密状态,不要出去乱说。”
孔喻回到工位坐下,被熟悉的环境环绕着。终于感觉有点像是在过正常的日子了。
桌案上的资料堆积如山,孔喻慢慢的整理、翻看着,心里预估一下这一上午大概要忙成什么样子。这段时间去世的人似乎较往常来讲多了不少,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偌大的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埋头忙碌于自己那摊事儿,空气中只有纸张刷刷翻动的声音。
殡仪馆司仪,对孔喻来说不过是一份养家糊口的职业。像这城市中庸碌而麻木的大多数人一样,并没有什么崇高的意义。只是,在经历了这些诡谲怪异的事情之后,重回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环境并没有给他心里带来些许安稳。一种说不上来的不适缠绕着他,像鞋里的一粒沙,像T恤背后刺人的标牌。
时钟指向九点,孔喻拿起整理妥当的几张文件走向告别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