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小和张一：21

到了那天早上，他带好零钱，背着一个包就上了去聊城的车。

他自己心跳自从那天猛烈地跳过之后，又开始低沉地跳动，像是行军列队敲出的鼓点从远方传来，一点一点，越来越响，激荡着胸中的空气。那声音既空旷，又坚定，不容更改地朝向战场。

张一在聊城车站换上去一中的巴士，每到一站巴士就放气，打开车门，然后发动机低吼着，关上车门往前走。

寒气钻进了张一的衣服里，他打了一个哆嗦。当他从一中站前下车的时候，他老远就听到有人喊：“张一，张一！”

他回过头，看见陆小小在远处跳着挥手：“张一，张一！”

张一看到她雀跃的样子，有一种身处阳谷的感觉。好像不是他去了聊城，而是他从千山万水归来故乡。

陆小小欣喜地跑过来，说：“你真来了。你没说几点到，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张一想起自己的确没说时间，他当时只是赌气，根本没想这么多。他看见陆小小穿着一条驼色毛衣，长长的袖子遮住了手。灰色短裙下面穿着打底裤，脚蹬一双白鞋。陆小小在寒风中楚楚可怜。

张一说：“对不起。”又补充了一句：“你等了多久？”

陆小小摇摇头：“没多久。”

又问他：“想吃啥？”

张一说：“早饭吃的太饱，不太饿。”

陆小小说：“我请你喝奶茶吧。”

张一从来没听过奶茶，不知道那是啥，点头说好。

陆小小一边走一边问他怎么样，又问刘冬苏婉怎么样。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到了奶茶店，陆小小问张一要喝什么，张一说无所谓。陆小小就指着告示牌说：“我推荐你四季玛奇朵。”张一说好，陆小小又给自己点了一杯。

陆小小问张一咋想到来聊城，张一只好硬着头皮说还没来过聊城，来逛逛。陆小小说：“那喝了茶我带你逛光岳楼吧。”

光岳楼是元末的木楼，康熙、乾隆几次下江南，沿运河驻跸，都会登临光岳楼。现在楼上还有康熙御笔匾额，上写“神光钟瑛”四个字。张一说好。

奶茶好了，陆小小先给张一把上面的奶盖挑开，又把吸管插进去，说这样就可以两者兼顾了。张一拿过来喝，味道不坏。

陆小小喝了一口自己，眼望着张一的说：“我能喝一口吗？”

张一递过去。陆小小就着喝了一口：“真好喝，我也该要这一杯。”

张一说：“那这杯给你喝。”

陆小小说：“不用，喝一口就行了。”

张一说：“我喝你那一杯就行。”

陆小小说：“这样吧，我们喝一半然后再换过来。”

张一笑着说：“反正是你请的客。”

陆小小也笑了，把她的那杯奶茶递了过来。张一看了看陆小小咬的牙印儿，喝了一口，味道也不坏。

他们到了光岳楼，陆小小想到楼上去看，张一说算了，太贵了。他们就没上楼，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

陆小小对两旁的景色和人说说笑笑。两个人一前一后，张一纳闷自己怎么走起路来，他本来是要照片的，但他现在没了这个想法。

他所有的眼神都忙着看陆小小。不仅是陆小小，他忙着把那天的天气，阳光，味道，街道，店铺，湖水，落叶的杨树，公交都打包。因为那是他和陆小小一起看过，闻过，听过的。

他明白他现在像是电视剧里犯了烟瘾的人，吸一口陆小小什么都好，但回去肯定会饱受煎熬。就算自己要到一张照片，也不顶用的。

“你咋了？”陆小小猛然回头问。张一说没事。

陆小小说：“你刚才叹了口气。”张一说可能喝太饱了吧。

走了一段路，陆小小饿了，他们就找了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聊过去的事儿。吃完又要了一壶茶在那里喝。

日光慢慢淡了下去，店里黑了起来。张一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他们就起身往车站走。

张一在等车的时候，又开始觉得还是要一张照片的好，可他始终没开口。陆小小也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

他们一直沉默着，直到张一上了车。陆小小挥了挥手，往学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