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检大观园时的众生相（二）

王夫人搞的这个班底，本来的用意也是要悄悄地干活。她吩咐凤姐让平儿去传唤王夫人的陪房，总共有五个。

分别是周瑞家的、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这些人因为天天随侍在王夫人身边，故此非常容易召集。但王夫人看过后，还嫌少。正踌躇间，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来了。

这婆子是邢夫人跟前的大红人，而且，绣春囊正是她亲手交给王夫人的。

王夫人虽然老实巴交的，可是，她却是明白邢夫人此举的用意：自己不出头，却让陪房出头，那分明是来监督对此事的处理。王夫人便就坡下驴，把王善保家的也拉了进来。“你去回了太太，也进园内照管照管，不比别人又强些。”

王善保家的正想公报私仇，受此邀请，焉有不从的道理？

但她的这一参与，就让事态急转直下，由原先的“暗访”变成“明抄”了。因为，她在王夫人跟前又是拱火，又是递刀子。

当王夫人听到王善保家的痛斥大观园内的丫鬟目中无人时，王夫人还为她们辩解了几句，“这也有的常情，跟姑娘的丫头原比别的娇贵些。你们该劝他们。连主子们的姑娘不教导尚且不堪，何况他们。”

王善保家的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如果说上面的告状是泛泛而指的话，那么，对于晴雯的具体化，就如一把刀子，直捅到王夫人的心窝。

“别的都还罢了，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他生得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得像个西施似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妖妖趫趫，大不成个体统。”

一席话，猛地触动王夫人的往事。让她想起有次跟贾母进园时，见到一个丫头，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像林黛玉，正在那里骂小丫头。

于是王夫人问凤姐。但王熙凤打着含糊，不置可否。可是，一边的王善保家的却献计献策：“此刻不难叫了他来太太瞧瞧。”

这叫当面对证，看是不是王夫人当初见的那个丫鬟。这是要把晴雯往死里整呢。

王夫人见了晴雯，那眼睛立马就红了。因为她见到的是一个“钗亸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的晴雯。

晴雯正是她当初见到的那个张狂的丫鬟。对号入座了的晴雯被判了死刑：

“好个美人！真像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

前七十多回，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王夫说过什么狠话，但今天，如此的话语，既罕见，也有着让人寒彻骨心的阴冷。这表明，她，是真正出离愤怒了。

呜呼！晴雯是注定：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

把晴雯痛骂一番撵走后，王夫人余怒未消埋怨凤姐，搞得王熙凤很是紧张，“纵有千百样言词，此刻也不敢说，只低头答应着。”

王熙凤在贾府杀伐决断，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的，几时见到有这个熊样？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呐。

凤姐的威风被灭掉了，王善保家的却嚣张起来，趁热打铁撺掇王夫人。

“太太请养息身体要紧，这些小事只交与奴才。如今要查这个主儿也极容易，等到晚上园门关了的时节，内外不通风，我们竟给他们个猛不防，带着人到各处丫头们房里搜寻。想来谁有这个，断不单只有这个，自然还有别的东西。那时翻出别的来，自然这个也是他的。”

猛不防，出其不意是也，这出其不意，肯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再笨的人也会顺着这个逻辑推理得出答案。王夫人又不是傻子，自然会想到这一层。而且，王善家的另外的一层倒推，也是有道理的：谁有那别的东西，那绣春囊就是他的。

王夫人在王善保家的不停拱火下，终于点了头。“这话倒是，若不如此，断不能清的清白的白。”

于是，抄捡大队至此，不仅在形式上完备，而且其宗旨也很明确。就在于“抄捡”而非“暗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