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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兰芳泽(一):降罚

2018-08-24  本文已影响98人  季梦VC_ETG

天气不是很好。云层放弃了遮掩天空的泪,从胸腔放出毛针状的小雨,向世间播撒着忧郁。耶稣雕像周围萦绕着的嘈杂人声,淹没了鸟雀的哀号。那是罪宗部外,一片混乱。

人们像泄流的洪水一般涌入耶稣雕像底部的地宫入口。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激动,以至于都没顾及拭去身上挂着的雨珠。地宫入口内一片昏暗,只有内壁上燃烧着的几把烈焰,充当着黑暗中光之精灵的身份为来者提供一抹明亮。

“请让让,不要挤……谢谢。”一个身着紫色燕尾服,留着一头黑色卷发的男孩向前,想从人海中挤出一条进入地宫的路。男孩似乎因为连日的工作而显得憔悴消瘦,但他的个子不是太高,头顶只是刚刚能够到大家的肩膀。凌空像往常上班一样,极力向前赶着路。

地宫的通道十分狭窄,蜿蜒而且深邃,加之仅存的光线都被大家的脑袋挡住了,所以每一次走这条通道,凌空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不适。这种在拥挤的人潮里挤路的感觉,有如在一条巨蟒的肚子里寻找出口。

“一会儿还是我来主持降罚典吧。”

虽然通道很逼仄,但地宫深处其实是一个明亮而巨大的厅堂。有人从入口进来,看到这个大厅,不免会有一种豁然开朗如见桃源的错觉。在大厅正对着来者们的一面墙上有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玻璃后则是一个宽敞的大房间,数十个雪白的大灯把整个屋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但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满脸胡茬,正在很焦虑地满地踱步的,是一个一袭血红色长袍的中年高个男子。屋内的灯光把他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也让他脸上高挺的棱角更加分明。男子留着刘海,栗色的头发油光可鉴,眼眸似乎能戳破夜晚的黑暗。他长得很帅气,但不知怎的,如果看着他的脸时间太长,会极易让人深感不安。此刻,他正在很迫切而无奈地请求着。

“那毕竟是你的哥哥……你不可能张得开口的,对不对?而且今天是你生日,我实在不想给你添堵。再者说,我阿斯蒙蒂才是色欲部门现任的部长,按规矩来讲主持的也应该是……”

“您多虑了,我张得开口。”屋子正中央的玻璃桌两侧各有一个舒适的塑料扶手椅,其中一个椅子上坐着一个翘着腿的女孩,决绝地抬起了一只手打断了阿斯蒙蒂的请求。这个女孩也穿着一身血红色大衣,留着棕色的斜刘海,还带着一个正圆形的眼镜,镜片后是一双天蓝色的尖锐而略带些忧伤的眸子——这总是让见过她的人想起哈利波特的造型。她看起来比阿斯蒙蒂小了不少,但是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老练和果断。

“您是色欲部门部长并不假,部长……”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但罪宗部没有强制性规定,降罚典必须要由对应罪状的部长来主持。对应的高级长官也可以,比如……在下。”

“那是自然,你有独揽这次降罚典的权利。毕竟色欲部门里你的高级长官权利仅次于我了。”阿斯蒙蒂挥了挥手:“可今天你生日,降罚典主角是你的……亲哥哥!”

“那又怎么样?”女孩扬起头,直视着阿斯蒙蒂的眼睛——透过她眸子里隐约跳动的怒火,阿斯蒙蒂可以肯定,整个色欲部门只有她有这种无畏到骇人的胆魄:“什么生日?什么血缘?我的亲哥哥今天是罪人,我这是在秉公办事。”

阿斯蒙蒂“啊”地朝天花板吐了一口烦躁和无奈兼有的粗气。半晌,他俯下头,用一种看异类的眼神端详着女孩。

一阵尴尬的沉默。

“不说了……对了,”最后是阿斯蒙蒂硬着头皮撕开了沉默:“傲慢部门那个凌先生托我送给你一个东西。”

女孩凝重的眉头放松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稍显灵动的好奇感。阿斯蒙蒂从长袍里掏出了一个马蹄形的东西——是一根紫色的玻璃管,上面还嵌着两片金属,在灯光的映射下晃着刺眼的光芒。

“这什么?”女孩拿来玻璃管,放在自己纤细的手里皱着眉头打量着。

“凌先生说这是他多余的旨器皿,送给你了。据说能电解周围事物,无视一切物质存在。”阿斯蒙蒂抚了抚鬓上的胡子:“真是奇怪,他身为傲慢部门高层,居然比一般人还要谦逊低调……以至于都不敢直接找你。”

“他不敢直接找他同级的同事……所以敢找到他的领导头上?是吗?”女孩的眼神里回荡着讥笑和轻蔑:“别瞎猜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阿斯蒙蒂愣愣地看着女孩把管子塞进了她自己的袖口。女孩的眼中莫名闪过一缕慌乱。

“您别看了……有的东西必须要来,我们必须接住……我们登台吧。”

人几乎都坐满了。凌空坐在大厅侧的座位上喘着粗气。刚才不知道他被多少人挤倒,要不是他靠着墙维持着平衡,此刻他都要被踩成泥了。身为高层长官居然还这么窝囊,他想。

不管了……也不知道她收到我的生日礼物没有。想到这儿,凌空的耳根就有些发热。他确实喜欢了她很长时间,但迫于工作和内向的性格,他一直也没有把心底的野兽放出来。亏我还是主管傲慢的长官,他恨得咬着自己的牙。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肯定不会跟谁都那么客客气气的!

大厅中间是一个凹下去的大坑,四周都是围坐的来宾们。而在地宫入口通道的对面头顶,有一个刻满神面石雕的大台子。从台子上可以直接俯瞰到坑内,以及全场每个角落。

所有人都在座位上议论纷纷。很显然,刚才的拥挤并没有遏止住他们高涨的聊天欲望。

“肃静!”

一声高亢的呵斥划破大厅里的喧嚣。随即,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只留下几盏灯火在厅堂的四角和边缘苟延残喘。

阿斯蒙蒂已经带上了血红色的长袍帽子,面色庄严地登上台子,身后就是大步迈开的那个红大衣女孩,只是她没戴眼镜。所有人的眼睛都锁定住了台子上这模糊的两个影子。

“LD2197降罚典开始。”阿斯蒙蒂的嗓音竟然有些发哑:“司典人……”

女孩抢先一步,跨到了台子的最前面。她握住台子边的石雕,俯视着整个大厅的来宾们。大家已经没有人敢窃窃私语了。她几乎嘴唇没动地念着一个名字,但在这个现在掉根针都能听清的大厅里,这个名字很容易辨识。

“兰杜。”

从坑的侧壁打开了一个锈迹斑驳的铁门,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被粗暴地推搡了出来。他没有穿鞋,一头仰倒在地面上。他也有着一头棕色的头发,但是比起女孩的整洁,他的头发却显得脏兮兮乱蓬蓬的。

“不……”这个叫兰杜的男子颤巍巍地爬起身,仰起脑袋,一股乞怜的姿态从他的一举一动间流淌出来——似乎是他的身后除了粗鲁的管理员,还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感推动着他:“妹妹……我是一时冲动……求求你别这样对我,今天是你生日你忘了吗?”

可女孩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捏了捏鼻梁,像是感到有些不舒服。座位上,凌空皱了皱眉。

“兰杜。三天前被色欲部门栗菱抓捕。此前,有十三名被其强暴的女子曾联名向罪宗部递交文书,请求严惩。”

“我真的不是!妹妹,我真的……”兰杜趴在墙上,用拳头无力地敲着墙壁:“救救我……好不好?我们出去……我带着家里人,给你过生日好吗?”

阿斯蒙蒂有些惊恐地回过头去。女孩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波澜,但是她瞪着眼睛。凌空脸上嫌弃的神态就像是有人在他脚面上吐了一口痰。

“……确认色欲罪名成立。硫磺熏火,即刻执行。”

“不!”兰杜在坑里爆发出一声嘶吼——但并没有吓到四面旁听的来者:大家都是罪宗部的工作人员,降罚典中司典人一降罚,罪人大多都是这个反应。人们早已经波澜不惊了。

但下面一句话确实起到了吓到全场来者的作用:

兰芳泽!”兰杜愤怒地尖叫到:“我可是你的亲哥啊!

这一句话像炸响冬眠动物的惊雷一样,瞬间引爆了全场所有人诧异的如竹笋般骤然冒出的惊叹声。凌空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你闭嘴!”阿斯蒙蒂吓了一跳,赶忙把嗓门提高八度,想要制止兰杜说下去。但是已经晚了——

“亲哥。”兰杜颇有挑衅意味地瞄了阿斯蒙蒂一眼。这两个字在惊叹声里,都砸得十分清晰。

这回可乱了套。兰杜蹲在坑里,浑身发抖地瞪着女孩;人群攒动着四下争议,有的人质疑着司典人选择不当,也有的人感慨着司典人大义灭亲;女孩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从她鼓起的腮部能看出,她在死死地咬着牙;阿斯蒙蒂在台子上高声嚷着“肃静”,但都是徒劳。人们像是一窝蜜蜂被大炮轰散了一样,场面一度失控。

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冲上了台子,如同南风一样在阿斯蒙蒂和女孩面前刮过。凌空一把扒着台子,把身体探出去了老远。

“下面的管理员,你们死了吗!”他低下头大吼道:“都他妈给我安静!把这个疯子给我拖下去,换地行刑!”

连来者带阿斯蒙蒂,除了女孩,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家都注意到了有个小个子跑上了台,也都知道这个小个子就是傲慢部门的高层长官凌空,但大家没料到他矮小的身子里藏着这么大的爆发力。更何况:凌空这小子平时多闷啊……

管理员还在刚才的惊惶中,才缓过神来。一声哨声吹响,四个管理员举着火把,从铁门后冲进坑里,想把地面上蹲着的一股流氓作派的兰杜拖出去。

就在铁门即将吞回兰杜的一刹那,兰杜恶狠狠地向上乜斜着女孩。那浓厚的黑眼圈足以配得上他此刻几近崩溃的心境。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兰芳泽甚至都没有低头。她睁开了双眼,泪水背叛了眼眶滚滚流出。在火把的光芒中,她的表情简直就像台子边的石雕一样庄严。她向下瞪着兰杜,像是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

“你自己心里很明白。”她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这句话。

兰杜耷拉下脑袋,露出一抹变态的微笑。他被带走了。

四面的座中传来阵阵嘀咕声,大家也准备散场了。兰芳泽久久伫立在原地。阿斯蒙蒂刚想说什么,但他瞅了瞅兰芳泽,又看了看坑里,又抬头瞧了瞧抚着胸口喘着粗气的凌空。他转了转眼珠,无奈地摊了摊手,然后就快步奔下台子去追兰杜他们一行人了。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会这么冲动。”片刻,凌空深吸了一大口气,好不让自己继续那样略微夸张地换气:“你知道,我平时其实……很闷的。”

兰芳泽什么也没说。她的整张脸都像是石化了一样,唯一能看出她活着的就是她脸颊上飞流直下的热泪。

“嗯……那个混蛋就应该用硫磺熏死,我理解。”凌空的眼睛不自然地眨着,手也开始下意识地增添着大量小动作:“啊……还有,生日快乐。”

没有回应。凌空尴尬地抽了抽鼻子。接着,他撇撇嘴,转过身,大步离开了。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会惹恼兰芳泽,但他就是觉得脸上像是被镶上了一块烙铁,热辣而不自然。

在下台子之前,凌空没有忘记回头看兰芳泽一眼。果然不出他所料,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丝毫的动作,只是在无声地哭。他的心里,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升起一丝与她同感的痛。

她甚至没有顾着解开外衣,只是脱掉了鞋袜,就一头瘫软在了自己卧室软绵绵床上。兰芳泽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思考,她只想一个人躺一会儿。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地宫大厅台子回的家,也不记得凌空今晚都跟自己说了什么。事实上,从她以司典人的身份降完罚后,她唯一记得的一句话就是兰杜狰狞着脸对她诘问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可能是随了你吧。但我远远不够。”她苦笑着,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她没想试图忍住泪水不要流出。她用手臂撑起自己,坐起了身。她的眼神没有在地宫里时那么尖锐和无畏了;相反,此刻这双天蓝色的眼睛里,只埋着脆弱和温柔,只埋着一个同龄的女孩该有的纯粹。

她小心翼翼地托起她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轻轻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相框里夹着一张彩色的照片,里面是一个黑刘海的男生,穿着一身雪白雪白的大衣。一双修长的腿更显得他的高挑,而他精致的五官又让他平添了一份温暖和柔情。他的眼睛,似乎时刻都在向她传播着爱意。

她轻轻一笑。

“辛跃。”兰芳泽用冰冷的手指抚摸着照片中那个男孩的脸颊:“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我……我做司典人,把我哥哥处死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

“……因为我恨他。我现在的生活没有乐趣。”她对着照片的自言自语也渐渐凸显出了哭腔:“我想你了,辛跃……你快陪陪我好吗?”

夜深了。雨小了些,但还是没有停。本着对凡尘的恩典,云层让开了一方洁净的天空,恰好露出了一轮新月的模样。

(To be continued……)

Plus:各位见笑了。这是鄙人创建的一个故事体系,一整个大故事分许多小版块,而其间又有诸多关联。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半个连载了。希望大家报以包容鼓励的心态来看后生这类文章,因为经验不足,未免有班门弄斧和贻笑大方之处,且本文挖坑伏笔较多,敬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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