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生离总有归期,但是死别确是一个永远的未知数。
我们大多数人都一样,一生中总要经历几次毫无预兆的死别。
死亡来临前,不会像个故人一般给你警示,许多情况下,他就像是突然跳进生命中的小偷,偷完所有的东西后,转身离开,追踪不到任何影子。
但死亡又像是生命中的密友一般,如影随形,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夺走了你最亲近的人。
我想是生命的无常,造就了人生的未知吧。
2017年,我回到家乡,一个偏远的西部乡村。炙热的乡土将我包裹的严严实实,熟悉的黄土地味道,再次勾起了我心底的那股乡愁。
阔别许久的熟悉感安抚着我,让我甘愿沉入这每天平凡安逸的生活,在这里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过着日升日落、早睡早起的规律生活。日子好像一下子变得安稳平静起来,没有了大城市的喧哗,我逐渐适应了一个老年人的生活。
就在这样静享生活的岁月里,时间好像嫉妒起了这种安逸,我收到了亲戚病重的消息,腹部积水,听起来好像不是很严重,但是上网一查才知道,竟然可以融化内脏。生命在病魔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生病的亲戚和母亲是妯娌,但自从二十几年前母亲嫁人之后,她们也只有过年走亲戚的时候才能见一面,我对她的印象不深,只是记得她并不高,身材也是偏瘦型,面相温柔,还有点南方女子的安静气质。无论是什么时候见到她,他总是将自己收拾的体面得体。自小去她家时,虽然家中并不富裕,但是却被她收拾的仅仅有条。
我与母亲去市里的医院看她。那家医院我已经去过多次,因为亲戚间本来圈子就小,大家又互相信任,所以传来传去靠谱的医院也就只有那几家。从一开始去哪家医院找人问路,到现在我已经轻车熟路。
虽然在去的路上,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见到她的第一面,我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她的脸已然泛黄,上面趴着几颗黑斑,人看起来也瘦了一圈,平日被脂肪肌肉包裹起来的骨头,此时也清晰可见。全身上下唯一显得过分丰腴的只有那积了水的腹部。
她看到我们之后,自然非常热情,能看的出来人虽然勉强支撑着,看起来又几分活力,但生命的精神头早已被磨得剩下几缕青烟。
我妈素来最擅长处理这种尴尬,几句安慰的话下来,感觉她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一定能在未来生活的酸甜苦辣中,逐渐康复过来。而我最不擅长在这种环境中发言,我只能盯着病房中的那根输液管,看着时间一步步滴逝,然后将这种药物像希望一般送进病人的体内,就好像一切都能好起来的,但没想到不久之后,她就病逝了。
农村的葬礼是一种类似道教的仪式,请了阴阳为逝者看风水送灵,一套仪式下来,我们小辈们也跟着长辈哭了好几天。我还记得,当人们在水晶棺中见到她的最后一面时,都在讨论她原来因为疾病而他先的双颊,因为垫了棉花的缘故而被生前看起来还要有生气。
入葬的最后一天,需要孝子拉着脱绳,并且绳子需要紧绷,在从家里开到灵车的一路上,这条绳子都不能沾地。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猜测可能是那条绳子上积聚着逝者的想念,沾了地怕留下什么念想吧。
就在这样的混乱中,孝子和抬棺的人们将棺木抬上了灵车,在去的途中,不能闻见哭声,所以所有的人都憋着泪,怕逝者听见了哭声会走的不干脆。但子女总在最后一刻抑制不住,眼泪默然而下。诉说悲伤、留恋都在放手的最后一刻向归去人吐露。
车蜿蜒行驶了十几公里,在深山里选好的一处风水宝地下葬。下葬前的最后一个不走便是正殓,看逝者有没有在这一路的颠簸中,头部出现了偏位,那也是逝者在这世上的最后一面了。
棺木中的亲戚还是像我在医院里见过的样子一样,脸上那几颗黑斑还在原位。一切都好像一场梦,谁曾想到医院里的那一面,便是我和她的死别。
入棺后,几锹土下去,棺材很快便被掩盖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小土丘,以证明这个人曾经在这世界上活过。
一旁的子女们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她最小的儿子,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光芒,像是突然长大一般。黄土掩去的不止是他的母亲,还有他在这世界上的一部分依靠;女儿们早就已经出嫁,虽然他们和弟弟一样伤心,但至少她们还有另一个家给他们依靠,儿子却只能独自承下这份伤心。
回去的路上,人们的脸上早已经放晴,像是这世上消失了一个旁人一样,当然我也和他们一样,心底的乌云早就已经散开。繁忙的生活,让死别看起来就像其他的繁文缛节一样,变成了一个过程。
这世界,大多数情况下不再需要你展现善良,却只逼得你用金钱填补空虚。谈心太浪费。
一切,看起来只是人们生命中一个提早发生的事情,当事情过去之后,,人们完成自己的社会责任后,便转身离去,正如“拍拍衣袖,不留下一片云彩。”
而我也重新回到自己的人生中,继续燃烧着生命,来换取那点可以填补空虚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