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芦荟也算花

2021-12-20  本文已影响0人  MMMax_手手

妈妈爱养花,养一盆死一盆,唯一养得活的只有从老屋里带来的芦荟。

芦荟这东西皮实,只浇水就能一簇一簇地疯长。每次养死了花草,妈妈都会从老芦荟的根部挖一株嫩苗移栽到空出来的花盆里。从植物的角度来看,女主人每养死一盆花,就要有一株芦荟移居到凶宅。阳台上那些逐渐多起来的花盆,爸爸从来不过问,因为问起又养死了什么花草,妈妈一定会骂他:“讲鬼话,我本来就养的芦荟好不好!”

妈妈与花草间的拉锯战旷日持久,阳台上的芦荟也一株一株的添了新屋。某日妈妈打电话说买了很多大闸蟹,个顶个儿的膏满黄肥,等我回家一起吃。我说这周不一定有假哦,你们吃吧。妈妈只说没事,等等你。第二天还没给妈妈打电话说这周不能回去,妈妈发了语音,说昨天有一只螃蟹没挺过去,只能扔掉了,真是可惜。我觉得好难过,但不是为了螃蟹,决心下次假期定要回家去,数数家里又多了几盆芦荟。

到家时妈妈在煮饭,爸爸开门说稀客啊,舍得回家了?妈妈喜欢折腾花草,爸爸爱倒腾家具,每次回来家里的物什都微妙地挪了位置。每次回家,家都陌生了一点,但我觉得高兴,因为他们终于舍得为自己花钱了。上次返校时,主卧里还用着几乎和我同龄的老空调。那还是我年幼时我们小城里最早的空调,我们搬来武汉时,它几乎是家里最值钱的家具。世纪边沿的老物件带着上个时代的烙印,皮实、可靠、沉默不语。爸爸苦恼它怎么也用不坏,换不了新的。夏天的时候老伙计突然罢工,虽然热得满头大汗,但爸爸开心得不得了,把家里的老空调全换了个遍。吃完晚饭,一家子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爸爸说新空调可以语音控制,要给我表演一个。以父亲的普通话水平,这实在是为难人家AI,他声如洪钟地对空调念叨:“小优小优,你好乖啊。”空调回了一声“在”后分析了好几秒,然后发出了“正在为您关机”的提示音。

来家里做客的客人们都说我们家是极简北欧装修风格,爸妈的审美超前。我们每次都偷偷地笑,哪里是什么北欧风,完全是当年装修时家里不宽裕,一切从简。当初搬进这个家的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可以不说捉襟见肘,也能称得上一句家徒四壁。很多家具都是极便宜的价格买到的。五百元的餐桌,两百元的茶几,不要钱的浴缸(后来被我妈铲走扔掉了),居然还看得过去。但这些家具似乎也有支撑起这个家的自觉,很争气地陪我们一起将就了这么多年。只是年限一长,它们无可避免地比房子更迅速地老去。卫生间的灯泡失灵,用浴霸自带的灯将就了好几年。浴室花洒的支撑架松松垮垮,但又很难拿下来,后来直接被我爸掰断了。卧室的门把手坏掉了,经常把我锁在房间里,爸爸把阳台的门锁挖下来安装到我的房门上,叮叮当当一通锤,居然能用。阳台门锁的敞开的大洞太难看,妈妈给贴上了一只笑眯眯的Hello Kitty。

虽然那时不宽裕,但我们也都不觉得缺了什么。每每回想起老屋,我们涌现的大多都是好的回忆。电视里刚好在放《你好,李焕英》,我在电影院看过这部电影,但爸妈还没看过。我极力劝说爸爸不要换台,因为这部电影的取景和我们在小城时的老屋一模一样。爸爸没耐心,怎么说他都不信。直到荧幕里一个角色拿起水杯,爸爸一眼就认出那个黑红格子的玻璃水杯,老屋的家里也有一模一样的。他赶紧喊玩手机的妈妈一同来看,一样的田埂,一样的院墙,一样的医院,一样的广播站,一样的厂房。

“伙计,真的和山沟里一模一样啊!”

我们没空去看故事,三个人忙得很,盯着屏幕一帧一帧地找过去家的痕迹。爸爸说你妈这个人真奇怪,见了没几次面非要去别人车间看看,哪有姑娘把约会地点选在厂房的。妈妈说不得看看你们单位的生产效益啊,比不过我们厂我可瞧不上。爸爸说电影里英子他们去的电影院我和你妈谈恋爱的时候常去。别人处对象都看庐山恋,他们俩看斗鸡,怪不得斗了一辈子嘴。妈妈说这不怨电影,是人没选对,压根儿不该跟他结婚。爸爸急了:“瞎讲乱讲,明明是电影没有看好嘛。”我笑得肚子疼,想起之前在学校里差点为一碗猪肘饭哭一场,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以前在老屋的时候,山上信号不好,我们挤在小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看《西游记》的碟片也是这样。相同的故事看过太多次,但每次都能找到话题来聊。和阳台上的芦荟一个样,年年岁岁年年,它们总在那里,又总能抽出新的枝芽。会不会开花,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就是这个电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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