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破碎，故人不再

每天早晨，你走出家门，见到楼下的邻居，你们一同走到车站，之后上了不同的公交车。

在公交车上，你和一群人挤来挤去，下车之后，各自向不同方向走去。

来到公司楼下，你遇到了同事，一同走向公司。

你每天都和不同的人一起走不同的路，但是，他们只能在你的路上留下惊鸿一瞥，有些甚至连惊鸿一瞥都不会留下。除了自己，谁又能由始至终陪你走完整条路的起点终点。

《山河故人》整部电影都在讲述一个又一个从在一起到最终离开的过程。

贾樟柯的电影总是将镜头对准了人和世界。觉得个体在大背景的时光里真的是很渺小，甚至卑微。

全片横跨三个时间段，从1999年到2014年再到2025年，历时26年的沧桑巨变。

三角恋的关系最后留下的是一个拖着病躯的梁子。

沈涛与张晋生的婚姻留下的是一个回忆里没有母亲的儿子。

而沈涛与儿子的母子关系最终留下的只是一串千里之外的家门钥匙。

每一段关系都承接着上一段关系的纽带，构成串联起人生片段的桥梁。

导演贾樟柯说《山河故人》里，他只想讲一件事就是人们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但中国人却越来越不快乐。如果有人觉得电影镜头慢，发展慢，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从前就是这么慢。这种节奏，这种热闹，繁荣，单纯的快乐，估计我这一代人尚有记忆，再年轻点儿的，就完全陌生了。

前半段是我最爱的精品电影，看得目不转睛，不要说一个镜头，甚至是一格也不想错过。那些河滩，市集，小镇青年，是贾樟柯早期作品的重现。

镜头给到十五年后梁子。照完一个大合影后，大家散去，他一个人，衣服是合身的，但看上去松松垮垮，他并没有弯腰驼背，但看上去却像一个已经不堪重负快要崩坏的房梁，颓然站在空旷的台阶上，镜头推近，看到他茫然，哀伤的脸，鬓角的花白头发，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梁子从医院走出来时，镜头隔着围栏拍摄他，紧接着镜头切向一只笼中之虎，从这一组对照的镜头，感到梁子便如一只被囚困的野兽，曾经他桀骜地说“河北、河南、内蒙，随便”，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可终究无法挣脱现实的镣铐，被岁月剥去了傲骨。无路可走，只得返回故土。

这并不是一个典型的戏剧化情节，而是非常真实的人生。中国的这两个极端的阶层，携款出逃墨尔本的煤老板张晋生，背井离乡下矿井得了癌症的矿工梁子，还有他们共同的初恋沈涛，不管是谁，都越来越不快乐。

因为没有了山河，故人也回不去了。

因为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在《山河故人》中，涉及到了人生的各个阶段，从儿子张道乐出生，到与张晋生婚姻破裂，到梁子的病，到沈涛父亲突如其来的去世，以及沈涛自己的老去，这中间，包含着人生的百态与每一次的离别。

片中贯穿三个部分的那首《珍重》，是全片灵魂。“珍重”是只有在别离时，才会说的两个字。整个影片在这首歌曲的情感中，充满了离愁别绪，还有对往事的怀念

​4:3，16:9，2.39:1，这是贾樟柯赋予《山河故人》的三个画幅，对应昨天、今天、明天三个时代。

1999年，不远的过去，我们依然在4:3的取景框里欢歌笑语，人与人之间还贴得那么近，生活依然沸腾如迪斯科的喧响。

2014年，灰蒙蒙的当下，我们并不幸福地游荡在16:9的巨大的玻璃容器里，凭吊生老病死、故人远游，却看不见活生生的“真实的中国”。

2025年，不远的未来，我们只能站在2.39:1的时空洪流里，就像两个孤独的异乡人，妄图从荒原两端走向彼此，最终却只能言不由衷地回忆起漂泊之前的一些零星往事。

暮年之时，当沈涛孤身一人在空荡荡的雪原上跳起Go West的时候，是否还能依稀记起那个如火如荼的，集体大跳迪斯科的1999年呢？

那一年，故人还在身边，山河还不寂寞。

文章转自公众号 将军映画（jiangjunyinghua）​ 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