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沉默又开口
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只记得爷爷每隔两天就会给我打电话,每次都会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呀?十几通电话后终于听到我说:“爷爷,我这周回家。”随之电话那头便听到他对奶奶说“这周就回来了。”然后满足地挂了电话。
周五我拖着行李箱回家,刚好遇到晚高峰,堵了很久,到家已是晚上7点。此时夜幕降临,东郊那边的天似乎比这边黑的更彻底,冷风也更凛冽。“呼呼”地冷风使劲儿的往脖子钻,我拉着箱子快步往家走,耳边除了风声,便是轮子摩擦地发出的“嗒嗒”声。突然,看到眼前一道亮光,舒展缩着的脖子看到是爷爷。止不住兴奋地“爷,我回来啦。”爷爷听到我的声音赶忙提醒我,“小心点,那有水。”说着亮光打响水洼处,远远看着像一面银镜。
刚进大门我就扯着嗓子喊“奶奶,我回来啦。”这已经成为我的一个习惯。以前这样喊道,都会在黑漆漆中看到奶奶的身影,可某刻开始,眼里只有一片漆黑。后来我又走到里门扯嗓子喊,奶奶乐呵呵地出来,我挽着她的胳膊,假装严肃地问她“想我不?”她总是投来一脸嫌弃,无所谓地说,“不想。”这样的回答无疑在我心间投下一颗炸弹,我甩开胳膊气呼呼走开。这个时候爷爷一团和气道“你奶奶怎能会不想你呢?天天念叨着你。”说着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就屁颠屁颠跑去哄奶奶……
屋里奶奶靠在松软的沙发上正看电视,一脸似懂非懂的迷茫劲儿很是可爱。趁她猝不及防我喊了一声“奶!”她抬起那张像揉皱的报纸的脸,嘴咧笑起来,五官挤得更紧了。我一脸不高兴质问她没接我的原因。奶奶还没开口,爷爷抢着解释,“你奶奶最近腰不好,还咳嗽,已经咳嗽一个月了。”听到奶奶生病,我立马收起自己的小脾气,急忙询问病情。奶奶声音很轻很小地说“没事,就是最近腰困,咳嗽也没大碍。”我知道奶奶这是在大事化小,转而看爷爷,他和奶奶回答的如出一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因为我相信爷爷。
我害怕听到奶奶生病,奶奶的身体经不起那些“可恶”的病的折磨,她已经老了,已是风烛残年。
这是在上大学后的一天察觉出来,那天日光很强,院里那颗樱桃树淡白色的花瓣因而透亮,如一块白玉。光穿过树缝,也让地面斑驳陆离。我们仨也沐着春光,聊着天。眼里突然映入的奶奶白发,这白发似乎被日光打磨的更加闪亮,刺得我眼睛痛,进而到心里。再看她整个人,瘦了,手上只有一层干皮。我的心一揪,自己以前从未在意过奶奶的样貌,更不会去注意她是否老了,如今才看到她的变化,酸楚、悔责涌上心头。再看看那颗樱桃树,怎么就没有老呢?依然挺拔,枝叶扶疏,开花结果……
第二天,阳光正好,橙黄的光将秋日的萧肃、荒败扫除了几分。但还是留下它的足迹:一地的叶子,枯黄、干瘪,若是踩上去,定发出清脆的声响。早饭简单地吃完,我们仨坐在院子里,此时太阳的光已经强烈了许多,房顶、树梢、还有一树乍眼的柿子都披上一层金光,我们身上也暖融融的。我们唠起嗑,我的学习、其他亲戚的近状……聊着聊着爷爷谈到奶奶的病,“你该喝点牛奶对你的病好。”奶奶对于爷爷说起自己的病很不乐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不喝。我不爱喝。”奶奶地这句话让爷爷哑口无言。空气连同金光一瞬间凝固,再看看二人有点要“开战”意向,我立马和言劝解,或许是顾忌我的感受,奶奶语气和婉了些,可还是拒绝。我不甘心,又试了一次,奶奶又拒绝,耐不住性子的我脱口而出,“你不喝我就不跟你好了。”意识到有点过分,可也覆水难收。不过我也庆幸自己说出口,我担保奶奶会为了和我好下去妥协的。可没成想,她竟说,“不好就不好。”我的脸色立马僵硬了,甩身离开,许久没理她。奶奶呢,一个人在一旁缝东西,像一个被冷落的小孩,孤零零的。最后,还是爷爷劝我,我也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便去主动示好,奶奶见我又理她,脸上笑出了褶子,活脱脱的老小孩。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拖着行李箱的我又坐上离家的公交,路两旁的秃柳渐渐消失在视线里,那里已经没有了目送我的爷爷奶奶,时光的重量压弯了他们的脊背、拖住了他们的脚步,可在那道红门槛里有他们的送别,这就够用了。
我曾经不解为什么家里的树可以一岁一枯荣,可以在枯败后又枝嫩芽绿,人就不行。这个问题我还没有得到答案,不过我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因为只有一生,才会懂得去珍惜,去不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