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16，我爸的魂走了……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骚子

凌晨四点十六，我看见，也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硕大的魂魄飘走了，我知道，这是我与父亲最后的交流，我使劲抓，抓不住；我唾唾沫，我使劲唾，我听说鬼怪害怕唾沫，可是他依然飘走了……

今天的父亲已经神志不清，可以说是弥留之际。昨天爸爸还尚有精神：

“人生就是如此，多荒唐！”

“爸，吃着中药就会慢慢好的。”

“爸走了，你要一个人面对这真实的世界。要和你妈和睦相处。”

“爸，说什么呢？我还要带你和我妈去斯里兰卡，塞班岛……”讲着讲着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小的时候爸爸给我起了个外号“小仙女”。我记得母亲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卷毛，大眼睛，头发乌黑发亮，皮肤可白……24岁的父亲意气风发，直接外放，带着我四处炫耀，仿佛上天赐予他一个宝贝，一个精灵。

到后来父亲开照相馆，贩水烟，做工程，父亲说他的人生没什么理想，就是赚钱，赚更多的钱，让我和弟弟成为快乐的人。

我的童年简单而活色生香，三十多岁的父亲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直到2003年，弟弟的自杀，我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没落和孤独……父亲的眼泪总是情不自禁，他沉默而一言不发，直到我高考前夕，父亲专门找我谈话：“为了你，爸要站起来！”听到父亲这句话，我的心脏疼，但浑身充满了力量感，那年高考沦落到差等生的我却出奇得获得应届一类本科。

到后来，我花钱总是大手大脚，父亲却一直让我花，随便花。

很快大学毕业了，我以为时间不老，父母会陪伴我很久很久，于是我任性得选择了写作，选择了爱情。

当然对于高速运转的经济时代，这两样的获得显然很难，父亲日复一日得衰老，直到过年的前一周：父亲面色苍白，捂着肚子，见面父亲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幽默，甚至不说话，次日到医院检查，父亲的关中方言惹得主任医师对他的态度很冷淡，因为你贫！来自农村！到第三天我们再来就诊的时候，我告诉父亲不要说话，让我描述一切。增强CT做完，父亲病情的恶化，和很快就要离世的消息让我头晕目眩！我在飞，弟弟离世的感觉，我再次演绎一遍。

20多天过去了，今天是元宵节，正月十五，我总是觉得父亲会是个奇迹，会是个例外，可是父亲的生命特征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父亲像极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脆弱，而幼稚。我想抱着他：“傻逼，张小乖，江湖依然等着你叱咤风云呢！”

可是父亲的身体越来越黄，胃口越来越差，疼痛越来越剧烈，吗啡不行，母亲刚刚买回来一支杜冷丁，母亲说她不会打，让我打。

三舅已经给父亲买来了棺材，亲戚们都在客厅商量爸爸的后事。

我抬头望着天：“黄河的水那个长呀长又长，没腿没脚走呀麽走四方，推着那个风浪卷着那个浪，卷着那个浪，一跑它就跑到了天的那个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