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玫瑰送我
或许直到爱意消失，人们遗忘，他才会彻底离去吧。
一
洛玫的男友出了车祸，抢救无效离世了。
洛玫从火葬场走回家的路上都有点恍惚，还不小心撞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孩子身边没大人，洛玫只好陪着小朋友等大人。
孩子天真，拽着她的衣角说：“姐姐好漂亮。”
真会说话，她刚想夸他，结果他下一句话惊得她天雷滚滚，“姐姐能不能嫁给我呀？”
洛玫被无语噎住了，这谁家的熊孩子。可他看向她的眼睛，又真诚的不得了。
洛玫说不行，“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吧。”
孩子的脸沮丧起来，“可是我还有好久才能长大啊，不能现在就娶你吗，我好喜欢你。”
小小的人儿无助又难过，洛玫看的心里又好笑又软的一塌糊涂，所以洛玫换了个说法，“数学学到两位数乘两位数了吗？”
孩子摇头。
洛玫说：“那太好了，12乘12等于几，你能算出来我就嫁给你。”
“可我不会做呀，你再问我一个简单的好不好？”
“就这个，你不会乘就慢慢加。”
孩子皱着眉头算，没有纸，他只能在脑子里列式子，急得满头大汗，直到孩子的爸爸找过来把他带走，他伏在爸爸肩头还扯着嗓子对洛玫喊：“我快算出来了，我算出来了，你要嫁给我！”
他爸听见这话，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绝对的武力让他闭了嘴。
洛玫微笑着看他离去，眼泪直流。因为被人所爱，所以心生喜悦，也因为最爱自己的那个人永远离去，无助悲伤。
她的爱人远去之时，甚至来不及给她留下只言片语来怀念。
二
一年来洛玫除了上班以外的外出与社交屈指可数。
他走后的第一年，经朋友不断劝说，她终于鼓起兴趣，去了动物园，只是还是独身一人。
假山里有大猩猩在捶胸顿足表演，有游人扔给它们水果和矿泉水，它们灵活地剥开水果，扭开矿泉水瓶盖，又惹得游人哄笑。
有个大猩猩很有意思，它跑了一圈后跑到了她面前，睁着一双干净的眼睛看她。
她手边正好有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便扔给了它。而它接住了矿泉水，把瓶盖扭开了又拿着矿泉水似乎想要把水还给她。
可他们之间隔了一堵高高的墙，他们交换不了东西。
大猩猩愣了下，突然又咧嘴笑了，笑得仰倒在地上，在地上笑着，笑着笑着没劲了，眼睛空荡荡地看着天上，一手还死死地抓着那瓶矿泉水。
洛玫看不懂它在做什么，但觉得有意思，所以轻轻抿起嘴角笑了。
这世上有意思的东西还有很多，她不能把自己封住。
三
他走后的第二年，洛玫从繁重的工作和不得不应付的相亲里逃出来，歇一口气。
她看着那些目露精光，却不懂掩饰的男人，就会不禁想起他，想起他给她的那些柔软而真诚的爱。
她知往事不可追，故人不再回，但她还是忍不住思念，因为，她再也没碰到一个人像他那样这样爱她。
不是她饶不过自己，只是时运不济，她就是没碰到，或许一辈子再也碰不到，可即便到了那时孤老一生，她也还是得死咬着不松嘴，不肯将就。
散步的时候遇见一只流浪猫。
她蹲下来分它一半的面包，它吃得开心，容许她摸它的头。
她起了心思想将猫带回家，而它却跳到墙上，跑远了。
她淡淡遗憾。
四
他死了很久了，他自己知道。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毫无预兆地夺取了他的生命，夺取他与这世间的所有关联。
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看见一些东西。
他好像到了一个小孩子的身体里，他看到了他的爱人，他的爱人因为他的离去而满目悲伤，他急着对她说爱，急着想娶她，他妄图去挽回，急得不知所措。
他走的时候看到她又哭了。
他痛恨自己只是个孩子。
再一睁眼，他变成了个大猩猩。
她站在他面前，眼里的哀伤沉底，薄薄的一层雾。
他想让她开心，可连触碰到她都做不到，他颓废地倒在地上。
可最后，他还是看到她笑了，一点光盈盈地亮在眼底。
这一点光让他安心。
他好像又睡了很久，再醒来时，他是一只流浪猫。
好久不见，她看起来好疲惫但是比以前开心很多了。
她要重新拥有爱了，如果不经提醒她也快忘记自己了。
这是他一直所期盼的，可是他一直所恐惧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世上，可能是尚有人对他念念不忘。或许直到爱意消失，人们遗忘，他才会彻底离去吧。
他头一次主动地离开她，步步艰难。
这一次醒来的时候，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他陪她走的最后一段路了。
这一回他没有眼睛，看不到自己是个什么，但他闻到了淡淡的玫瑰香。
他听到她的声音里含着三春的暖意，笑着说：“好久不见，这是给你的。”
他成了跟她表达爱情的小孩，逗她笑的大猩猩，被她喂的小猫，最后，他是她递给她爱人的一支玫瑰。
那一刻的他好难过但也很开心，他的姑娘啊，终于忘了他。
他走的那天太仓促，他一直担心她怨他，怨他不给她留下只言片语，更怕她耿耿于怀，念念不忘，不肯好好地再爱人。而今他陪她走这漫长的遗忘之路，终于能放下心来。
她之后半生春秋与他无关，而他依旧感谢，她会代替爱意，补了他的遗憾，全了他的念想。
五
这是他走后的第三年。
洛玫穿上他最喜欢她穿的白裙子，第一次走到他的墓碑面前。
这三年来，她从没有来看他，她怕她受不了他离去的事实。
他走了，带着她所有的汹涌爱意也一起走了，如同从她的身躯里生生剥去一半血肉，留下她一个人讳疾忌医。
照片里的那个少年依旧干净柔软，带着永不褪色的爱意。
她俯身将手里新鲜的玫瑰花放到他墓前，轻声笑着说：“好久不见，这是给你的。”
她起身时，林中飞鸟腾空而起，飞向广袤无边天地。
她再也不会为了逃避疼痛而去刻意忘记他了，她将永远爱他，也永远爱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