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在路上——成都通勤记二

生活本无趣，唯有自乐之。众多亲友纷纷发来慰问电、慰问信，对我折腾在路上的艰难生活深表同情，有的甚至表示要展开对口帮扶。其实我只是城市底层民众的一个缩影而已，无须太多挂念。

众亲们的关爱是我不竭的精神动力，有他们真好，本来就笃信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的我定会更加笑对人生的。继续用纸和笔，记下自己折腾的故事。

三、乘坐动车和地铁

最为高大上的通勤方式莫过于高铁了。成灌高铁是连接成都北站和都江堰的动车组运行，刚好郫县西有个停靠站，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原来从郫县西至成都北站动车运行只要28分钟，而且从不晚点，开通时每日约有二十趟车。

毫不犹豫我立马选择了动车作为上班交通工具，刚开始感觉挺好，早上7:30从家出来，乘坐7:40那班车到北站转地铁1号线，8:20就可到单位，全程安全、舒适、准时。很快我就后继乏力，知难而退了。诸如购票需要提前、安检繁琐麻烦都可克服，真金白银的支出无情地大幅挤占我那可怜的可支配收入。海参、燕窝虽为大补，可不是钟鸣鼎食之家哪能日常食用呢？单边票价10元的高铁加地铁2元，一天24元的通勤费用确实让我这个工资三四千的上班族望车兴叹。偶尔尝尝鲜找找感觉就行了。

舒服不到一个月就败下阵来的我，灰溜溜地退回挤公交的行列。不料动车运行也陷入恶性循环，票价居高不下，乘客量渐渐减少，随之而来是每日班次减少，越来越不方便，乘客量进一步减少。看来不差钱的主委实不多，这与高铁原先仓促上马时对民众的承诺完全背道而驰了。口口声声动车开通后要公交化运行的承诺到头来不过是一纸谎言。

看着呼啸而过、大部分情况都是将软座椅子搬来搬去的和谐动车，我和不少郫都民众都无比怨恨自己消费能力太过低下，拖了社会进步的后腿。有腾云驾雾的一路美景却无福消受，枉费了铁道部和决策老爷们为民谋福的美好初心。

地铁离便利郫都县城民众生活也始终有一步之遥。二号线西延至犀浦镇戛然而止，郫都民众燃起的通地铁希望之火被无情熄灭。权威部门的专家再次演绎了官字两个口的箴言，先是说二号线无法解决与环城高速的交汇技术难题，因此不能直通郫筒镇，后又说是避免与高大上的高铁线重复铺设，因此呼吁没坐过地铁的郫都人民克服困难，从县城客运站先坐公交到犀浦，转地铁，转了地铁再坐公交。

方位感极差的我，每次转车都被转晕了。后来听了李伯清评书才知道，原来是郫都政府操之过急，没有踩准市上决策老爷们的节奏步伐，人家是哪里还有地没有卖完才往哪里修地铁，郫都在快铁线铺设好后就把沿线的土地都出让光了，再修地铁政府确也无利可图了。

为安抚广大民众因被忽悠受伤的幼小心灵，平息日益沸腾的民情舆论，大老爷们赶紧绘出一张六号线的宏伟蓝图，说是2020年基本建成小康社会时通车。且熬且等待吧，即使上当受骗一千次，一万次，善良的老百姓也坚信，总有一朵花是香的，总有一片情的真的，总有一滴血是热的，总有一颗心是金的，总有一句承诺会兑现的。被忽悠的次数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两次了。

挤地铁也是一门技术含量不低的活。考验身手敏捷度的时间到了，高峰期如果助跑、冲锋、深呼吸、收腹一系列动作不能一气呵成，估计就只能苦等下一班甚至下下班了。

尤为关键的是，公共场合讲公德心的代价尤为惨重，这个时候如有幸坐到座位的我一般是不会轻易放弃既得利益的。

有一次碰到一大爷送孙子上学，旁边有人让座给他后，他连连打量坐在身边的我，说你这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为啥不把座位让给我孙子呢？我瞧了瞧虎头虎脑的初中小伙，极不情愿地把位子让给他。不料小伙子坐下不久后，很有礼貌地问我，叔叔，你能不能站远点，挤着我有点不舒服。

身体、心灵都受到极度挤压的我肠子都悔青了，自己都混成这鬼样子了，还学啥雷锋嘛。自此后，为了避免受到良心谴责，我一般会一坐下就假装打盹，对身边那些老幼病残孕自然可以视而不见了。这也许是地铁上为啥有座位的通常都会假寐的重要原因吧。

四、搭乘顺风车

悲苦之人亦有天佑。事情向好发展趋势超乎我想象，许是上苍悯我艰难，购车计划尚在襁褓之中酝酿，不意天使突然降临，让我很快有了另一种通勤方式——搭乘顺风车。

记得是三四年前一个乍暖还寒的早晨，我一手拿瓶矿泉水，一手拿着面包，啃食着标配早餐的同时，疾步走出小区，奔向公交站，总算及时赶上了首班公交车。

我也知道，仓促进食的样子确实有碍观瞻，有些不太道德，无奈是生活所逼啊。要是有条件，我也很想优雅地来一杯牛奶，几片吐司，一碟沙拉。

眼角的余光发现身边站着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气度不凡的人似乎有几分眼熟，眼神中对我的狼狈若有几分同情与理解。谁知连转了两趟车，他依然和我同行。快到单位时，他忍不住问了我一句，兄弟，你是不是在明德楼上班啊。我连声说，是啊是啊。他粲然一笑，咱们住一个小区，又在同一栋楼上班，缘分呐。今天车限号，明天坐我的车一起上下班，我们一路有伴了。

就这样，我的主要通勤方式就变成了搭乘他的顺风车了。幸福来得太突然，我就像某些直过区的老百姓一样，从奴隶社会直接过渡到了社会主义社会。自己还没考驾照就每天坐小汽车上下班，俨然成了白领一族，心中难免自诩人品不错。次日我才得知这位大哥姓程，就在我们楼上另一单位上班。

程哥异常仗义和热情。搭他顺风车一段时间后，我渐渐有些心里不安，总觉得底气不足。一天下午，我鼓足勇气对他表达了凑点油钱的想法。他听了哈哈大笑说，未必你收入高过我？再说，你坐不坐我一样要开车，有个伴聊聊天好打发时间。

此事只好暂时作罢，后来单位进行车改，每个月领了车贴，我又提出了这个问题。可他再次否决了我的请求，说一大男人格局要放大点，脑袋里不要尽装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车贴都不要你出油钱，何况发了车贴呢。这样一来我再也不好提此事了，加上有次加油我抢先付了账，结果他仍坚持把钱退给了我，只好作罢。

尽管是开车，单边耗时仍在70分钟上下波动。除限号之日，我们每天早上6点50分从小区出发，八点左右抵达。若运气欠佳碰上堵车，就不好说了，八九十分钟都是遇到过的。夏天尚好，天亮得早，到了冬天，早上7点仍漆黑一团。说实在话，为了混口饭吃每日起早至此，一股悲凉之气油然而生，性价比如此之低，不忍细想。

下午6点下班，到家已是7点一刻之后，运气好还能听几句新闻联播播报国际形势如何紧张。与国外群众苦难的生活一对比，我顿时觉得自己生活幸福指数其实也蛮高的。记得有次单位领导问我是否养成收看新闻联播的好习惯时，我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自己一般不看新闻联播。领导诧异的眼神让我终身难忘，得知实情后的他深深一声叹息，批评我的腔调顿时柔和了不少。

程哥生活阅历异常丰富，曾在基层主政一方，后因表现杰出遴选到省城。每日里陪他摆龙门阵经常有意外收获，或增长自己的见识，或分享他的成功人生经验。

坐了一段时间的小汽车后，我学会了换位思考。原来开车也并非随心所欲，骑电瓶车时对小车的那种莫名憎恨渐渐消失。后来再骑电瓶车时，也不再见缝就钻，不再抢占机动车道，遇到小汽车加塞等行为造成的一时耽搁也不再焦躁不已、破口大骂了。

上下班途中，我们经常总结行车规律，逐步得出一个结论:但凡车子越好越贵的，开得越稳重不急躁，相反几万十几万的车，往往开得飞叉叉的，不停地鸣喇叭、变道、超车，实际到头来大都还是枉费心机。隔壁车道要顺畅得多其实是一种错觉，可人有时就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心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性格决定心态，决定命运，进而影响个人的社会成就吧。结论可能有失偏颇，但其关联性确实不容小觑。人生一世和上下班旅途一样一样的，有时一两个红灯的暂时受阻其实并不妨碍终点的到达。

能快当然好，不能快时也要能慢。能慢也是一种超凡脱俗的能力，要做到慢得不失优雅，慢得心安理得，不经过多年修炼还难以在短时期一蹴而就。想想也是，着急其实是弱者迫切希望翻身的表现，但急过了头往往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明白这些道理对我而言也算是坐顺风车的一大收获。知易行难，在等待退休的漫长岁月中慢慢熬炼吧。

通勤多年，路灯已是我最忠实的朋友。每次下班回家路上，它们毫无怨言地睁着眼睛，列队欢迎我平安归来清晨从小区出来，它们依旧毫无倦意，任凭风吹雨打不离不弃，为我驱散黎明前的黑暗，冲破重重雾霾的封锁，用伟岸的身躯和泛黄的光亮照明我前行折腾的道路。我常心生感念，很想谱一曲《路灯照我去战斗》，无奈心有余而能力不足。

每日的早出晚归，让我认识到还有公交司机、环卫工人、高中生们等比我起得还早，回得更晚。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

每日在路上耗掉三小时，我常宽慰自己，生命就是拿来折腾的，时间就是拿来浪费的，每时每刻都做有意义的事情，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要我来做啊。

也许，折腾本身才是生命的意义。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