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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5岁预知自己的死亡

2023-02-18  本文已影响0人  我的这一天一月一年年

    40岁生日那天,我坐在天台边,手里托着块冰皮巧克力蛋糕。

    计划是这样的:在舌头上存一块奶油,舌尖抵着上颚让它漏不出来。如此,在我一跃而下的时候,奶油就会因为惯性滑进食道,顺便甜蜜地了结这略感单调的一生。是想不开吗?恰恰相反。我早就认定,这是针对自己的一场阳谋。

    25岁那年,在40度的阳光下,一口灌下半瓶汽水,饱嗝攻心。我打紧喉管把它压下去,结果这口气就憋在胸口,肋骨撑到仿佛有异形要破体而出。当时我猜,睡梦中的心肌梗塞或许就是这个感觉,于是我下定决心:40岁的时候,如果没有心脏病发,我就换个方式去死。

    为什么呢?由来已久。一说我想把40岁之前,体力精力最充沛的十余年过得尽量精彩,尽早达成“了而无憾”的人生成就,但主要原因还是,父亲病逝,也才过不惑之年。

    按理说,他还年轻,心疾只是一方面,造成这一悲剧的事实上的原因我一直梗在心头:长期操劳过度。

    晚秋穿着厚领外套的父亲,身子斜倚在柜台上,一手压着账本,一手在脸上摩挲。手放下的时候,我看到了他长期熬夜下来,低垂的眼皮,和昏红的眼白。想来他喝酒上脸,每次都会被白酒辣的龇牙咧嘴。想象一下,一只猫,露出“哈”人的表情,但头是低的,眼是闭的,眉是皱的。那表情,到底是痛苦还是痛快?

    我此前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次都会做那个表情,明明可以忍住的。但某天,在略显安静的健身房,我的意识被被哑铃拉了回来,看到镜子里自己龇牙咧嘴,“哈”出声来,好像也能理解了,痛苦和痛快都有吧。或许父亲的一些习惯并不会完完本本地遗传下来,倒很可能会换一种格调印证在我身上。

    不过最想不明白的是,父亲究竟是为什么呢。我还想明确的是,他是不是个典型的父亲呢?我应该是知道的:家庭责任——驱使着他在努力经营我们的小店。

    在我眼里,父亲一直都以一种略有磨损,但不止不休的状态运转:早上开店,三折双开的铁门一打开,他就忙活到晚上九十点。初中的时候,我胳膊已经够长,父亲在门外抵着,我来按下门内的插销,或者我们反过来做这件事。隔段时间,他就在某个凌晨四点起床,赶大巴到市里去进货,并在隔天的下午回来。我会在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左瞧瞧,右望望,希望他能早早回家,心里渴盼能见到什么新奇玩意儿。大的货箱一到,就是高潮了。原来拆盲盒的快乐,我打小就深有体会。

    记忆可能会美化一个人,但我确实记得他不怎么生气。除了我考试成绩排名偶尔很糟糕的那几次。还有一次,回住处赶作业,结果睡着了,在下午被一手套抽在屁股上打醒。父亲总得来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期望我成绩好,说这样长大后才有好的将来。那时的种种告诉我,父亲是累的,只是他希望我们好,所以他不会停。

    我也一直觉得他就会如此永远运转下去。

    42岁那年,他找到了个可以专精的方向,驾照一考、货车一买、进了成车的原料和器件,卸车的时候,大家脸上都有说有笑,从影子半人长,搬到远天泛着火烧云,又累又痛快。那时候我觉得,忙碌的好日子要开始了。

    但转眼心脏病就把他从我们家掳了去。某天早上第一节课,是生物,本是我最喜欢的老师和课程,但右眼皮狂跳不止导致我一直没法集中。课没上完,老师突然喊我出门,五叔贴在教室门口,红着眼眶,跟我讲:“阳儿,你爸走了。”

    我觉得在似乎有可为的时候,掐灭生命的烛火,实在是太恶劣的玩笑。我空落落的,觉得少了些什么。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个时刻就定格了。具体是什么,我一直不清楚。不过冥冥中我觉得自己继承了些什么,从此以一种近似父亲那般不知疲倦,不止不休的状态开始运转。

    回到天台上,现在已经40岁了,已婚,丁克。谁会明知自己在40岁时,就有极大可能离开这个美丽世界的前提下,带一个新生命来这个世界,体验一遭不长的快乐时光呢?还好生命不是紧紧相连的环。父母不容易看到孩子的终点,大概已是莫大的慈悲。从何而来,不需要知晓。孩童长大,瓜熟蒂落,然后就由这个长大的孩子自己去探索世界。

    所以我还剩下15年,既然预知了自己的死亡,要好好地活,精彩地活,快刀斩乱麻地活。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时而悲伤,时而感动。

    在抑郁的第二年,我学会了放声大哭,不再隐瞒心里的痛苦。

    接下来,学会发怒,学会表达不满。

    让情绪发散,不再尝试用麻木去牵绊心潮起落。

    潮起就起,落便落,花开便开,败就败。人只热情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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