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故事征文|匠心

    我的大学时期就读在澳门特别行政区的一所高校，虽说这个地方小得实在可怜，政治上也毫无地位可言，但却提供了一个足以令人窥探世界的大好平台，不多不少地也颠覆了我一些多年来的既定认知。

    作为一名普通内地学生，澳门的高昂物价并不能让我生活得随心所欲，拮据的生活令我不得不去寻找各种物美价廉的食物。

    澳门街头上的平民寿司店便是其中一种。十块钱五片寿司，味道自然也不会特别好吃，但关键是只要二十块钱就足以让我这个身高一米八六的壮汉果腹一顿，相对于普通茶餐厅二三十块钱一盘而又不足以果腹的“碟头饭”而言，实在是物超所值。

    有一天我如日常般上完课准备再次光顾那家只需要二十块钱就能吃饱的寿司店，却接到一个澳门至交好友的电话，要我去陪他吃顿饭，解解失恋之愁，身上只剩下几百块钱生活费的我自然义不容辞地奔赴到了现场。

    朋友家里在澳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经营着一家房地产公司，生活质量自然与我这种平民百姓相差甚远，要宴请我聊天吃饭的地方更是与平日一起AA制花费的地方截然不同，是本地最高级的一家高尔夫俱乐部。只是一心想着终于逮着个机会吃个高级白食的我，怎么想也想不到，竟然还是去吃日本料理！

    吃着与平时的长得差不多模样的寿司，我的内心丝毫没有泛起任何波澜，权当陪陪老友谈谈心好了。买单的时候我瞟了一眼账单，两个人就吃了这么几盘寿司、几道刺身还有几碟炸物，竟然就花销了将近三千人民币。此刻没见过世面的我，内心卷起了惊涛骇浪，心中无比鄙夷，虽说是比我平常吃的日本料理好吃那么一点，但凭什么贵了一百倍？

    直到在多年后的某一天，我自己在机缘巧合下竟然也开设了一家日本料理店，随着对这种料理越来越深入的认 知，了解了各种食材调料细微的配比，学会了如何完美地切好一条鱼，明白了了如何保存食材的原味，浅显地弄明白了这些种种，最后才逐渐懂得如何去分别高级的日本料理和普通的日本料理。这其中除了味道和环境的差别，最重要的厨师的一颗“匠心”。若是菜肴中饱含着一位匠人的心血，无论多贵，都是值得的。

    日本料理中最广为人知的当数“怀石料理”了。“怀石料理”的起源众说纷纭，而我却深信其是来自于春秋时期老子的“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不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意思说的是“我的话很容易理解，很容易施行。但是天下竟没有谁能理解，没有谁能实行。言论有主旨，行事有根据。正由于人们不理解我的主张，因此才不理解我。能理解我的人很少，那么能取法于我的人就更难得了。因此有道的圣人总是穿着粗布衣服，怀里揣着美玉。”

    这句话除了是“怀石料理”的起源，更说的是日本料理的精神。不添加过度的调味和装饰，而是用细致的选材和简单的料理法去突出食材本身的美味。这简单的料理方法日本厨师称为“割主烹从”，也就是主张刀功为主，烹煮为辅，突出食材本味，这与中华料理中的“三分煮，七分刀”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我所经营的日本餐厅里，主要是做“丼”，与“怀石料理”这种顶级料理不同，“丼”是一种极为亲民的料理。丼，为古汉字，古同“井”，指的是盛装饭或面的食具。日本自唐后引入汉文化，此字后在日文中便为饭盒之意。所谓的“丼”，简单来说便是日本的盖浇饭。

    这简单的“丼”更是顺应了老子的那句“圣人被褐而怀玉”。要把这亲民而看似平平无奇的盖浇饭做出匠心独运的菜肴，可非易事，需得不以香气诱人，更以神思为境。

    从选材到备料，从下刀到出锅，这每一步，都有着万般讲究，若是哪一步出了差错，整道菜肴的出品也就有了差别。

    每一道菜肴，甚至是看似简单的菜肴，都不应该用价钱去衡量，而是应该抱着一颗平和而稍带敬畏的心，去细细体味，慢慢咀嚼着这菜肴的味道，沉下来品着这道菜中的匠心。

    那体会到这“褐”里当真“怀着玉”的感觉，哪怕用千金也难换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