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随想录|| 红楼“第一情人”
贾宝玉是红楼梦中的第一淫人,这是读过红楼的人都知道的,即使没有读过红楼的人中,也有很多人知道贾宝玉是第一淫人这一宗公案。
那么这“第一情人”又是谁呢?知道的可能就是不那么多了。
说起这“第一情人”也是红楼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她兼有林黛玉和薛宝钗的美貌,又比这这二人多了许多的“艳情”,说到这里,很多熟悉红楼的朋友大概都猜到是谁了,对,就是那金陵十二钗之一、太虚幻境警幻仙姑之妹、宁国府蓉大奶奶秦可卿是也。
在《红楼梦》第一百十一回“鸳鸯女殉主登太虚,狗彘奴欺天招伙盗”中,贾母去世之后,鸳鸯也跟随着贾母去了。鸳鸯在死之前,曾在想着该用什么方法去追随贾母,后来选择了上吊,这死法就是秦可卿教给鸳鸯的。由此也大概可以知道,在曹雪芹原来的设计中,秦可卿就是上吊死的,只有这样,她才可以给鸳鸯指出这条路。
话说鸳鸯上吊之后,芳魂出窍,正不知往哪里去的时候,就看到秦可卿好像在前面,鸳鸯就忙忙地赶了上去,且看她们二人的一番对话:
只见秦氏隐隐在前,鸳鸯的魂魄疾忙赶上,说道:“蓉大奶奶,你等等我。”那个人道:“我并不是什么蓉大奶奶,乃警幻之妹可卿是也。”鸳鸯道:“你明明是蓉大奶奶,怎么说不是呢?”那人道:“这也有个缘故,待我告诉你,你自然明白了:我在警幻宫中,原是个钟情的首坐,管的是风情月债;降临尘世,自当为第一情人,引这些痴情怨女,早早归入情司,所以我该悬梁自尽的。
这段对话中,秦可卿对鸳鸯说了自己的身份——太虚幻境中钟情的首坐,为第一情人。这首坐的职责是管理世间的“风情月债”的。由此也可见秦可卿这一人物在红楼中的地位是很重要的。
秦可卿现在是要把鸳鸯接到哪里去呢?或者说秦可卿为什么要来接鸳鸯呢?且看下文:
因我看破凡情,超出情海,归入情天,所以太虚幻境‘痴情’一司,竟自无人掌管。今警幻仙子已经将你补入,替我掌管此司,所以命我来引你前去的。”
原来秦可卿因在尘世历劫一番,觉悟提高了很多,回到太虚幻境以后高升了——超出情海,归入情天。她原来掌管的“痴情”一司就没有了掌门人,现在是奉警幻仙子之命来接鸳鸯去“痴情司”上班,接任痴情司司长一职的。鸳鸯听了,大为意外,心想自己乃一个丫环,竟能担此重任,不敢相信,且自己一惯是“无情”的。于是便问秦可卿,秦可卿便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向鸳鸯讲述了一番关于“情”的理论,让鸳鸯茅塞顿开。
请看秦可卿的一翻“情论”:
鸳鸯的魂道:“我是个最无情的,怎么算我是个有情的人呢?”那人道:“你还不知道呢。世人都把那淫欲之事当作‘情’字,所以作出伤风败化的事来,还自谓风月多情,无关紧要。不知情之一字,喜怒哀乐未发之时,便是个‘性’;喜怒哀乐已发,便是‘情’了。至于你我这个情,正是未发之情,就如那花的含苞一样。若待发泄出来,这情就不为真情了。”鸳鸯的魂听了,点头会意,便跟了秦氏可卿而去。
什么是情呢?根据这一番“情论”,首先,那淫欲之事肯定不是情了,据此,书中那鲍二媳妇就不能称为有情了。其次,“性”与“情”本是一体,性为未发之情,情是既发之性。秦可卿有一个比喻,那未发之情好比那含苞待放的花朵,以此推之,那既发之性就是那盛开的花朵了。盛开的花朵最是能招蜂引蝶,推之及人,如果不能正确地对待那纷纷而至的“蜂蝶”,就堕入那“淫欲之事”中了,伤风败化之事就再所难免了。阅者当戒之。
鸳鸯之“情”,即如含苞之朵,所以才去掌管了“痴情”一司。
秦可卿在《红楼梦》中虽然早早就去世了,但是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无论她在还是不在,“红楼一梦”都离不开她,很多事情的发生发展都要有她的“引导”,这其实都是因为曹雪芹把她当作“第一情人”来写的缘故,根据书中《红楼十二曲》所排名的金陵十二钗,林黛玉居首,秦可卿居尾,一首一尾都是最重要的人物。曹雪芹这一首一尾的设计,也肯定不是随意的。
我们可以先看一看贾宝玉在太虚幻境是看到的秦可卿的判词: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情天情海幻情身”,一句诗用了三个“情”字,情何其多也!这么多的“情”又用一“幻”字连接,和书中秦可卿虽早逝,但一直都“在”的情节设计是何等相似。“情既相逢必主淫”,一个“淫”字又和贾宝玉似有似无地联系起来。在《红楼梦》一书中,秦可卿也离不开一个“淫”字,她和她老公公贾珍的关系不明不白,贾宝玉在她的卧室中睡午觉“梦游太虚幻境”,这些情节都如云如雾,让人理不清头绪,但在这理不清的头绪之中,或多或少地总能够感觉到点什么。
《红楼十二曲》写秦可卿的一首《好事终》也离不开一个“情”字: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这只曲子中,一句“宿孽总因情”,似乎是下了个断语。在仕途经济一类人的眼里,贾宝玉的一生就是被“情”所误,但曹雪芹却用贾宝玉心甘情愿被“情”所误,来表现贾宝玉的反叛性格。这些都离不开秦可卿。
“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天下漂亮的女子还有优越感吗?但这句话到底是对是错?对褒是贬?曹雪芹是怀着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一句的?都值得我们好好去体会玩味。请想想看,金陵十二钗中除了那个李纨,哪一个不是“擅风情,秉月貌”?
如果说秦可卿是“败家的根本”,却又和书人一些重要人物对秦可卿的认识相左。贾府中的宝塔尖贾母是这样认识秦可卿的:
素知秦氏是极妥当的人,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平和,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
婆婆尤氏对秦可卿的“评价”也是很高:
她这为人行事,那个亲戚,那个一家的长辈不喜欢她……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会行事儿,她可心细,心又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这病就是打这个秉性上头思虑出来的。
给秦可卿看病的张太医从“医理”的角度给了这样的认识:
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
综合这三个人的“评价”来看,其实本质是一致的,概括起来,两个方面:一是心性聪明,行事平和;二是心细如发,心深似海。这两点尤氏和张太医都看到了,贾母只看到了第一个方面,那不是因为贾母观察不细,而是身份的原因,作为重孙媳妇,秦可卿不可能把自己性格中那一不合适时俗的一面展示给贾母看,再说贾母作为宝塔尖儿,只管享受就是了,也不需要看那“不合适”的一面。
作为《红楼梦》中的“第一情人”,秦可卿的身上充满了矛盾,也充满的神秘。这正如“红楼一梦”,迷离恍惚,缠绵悱恻,云中雾中,不辨真假。
言及此,想到了一个“痴”字,又想到了《红楼梦》开篇的四句诗,就以这四句诗作为本文的结束吧!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