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一二一」以往鉴来
老屋魂｜「一二一」以往鉴来
第【一二一】章 以往鉴来
“为什么我总是一无所有，
为什么我总是两手空空，
为什么拼尽全力总无收获，
为什么最后失败的总是我，
为什么命运对我这样不公……”
再生倒在老屋的阁楼上，把手里握着的酒瓶高高举起来对着嘴，酒液和着鼻涕，像一条蛇一样歪歪扭扭淌进口中，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眼泪像被山洪肆虐决堤的小溪，肆无忌惮地狂泻而出。
在双湖的饲料添加剂厂，再生已经看到了希望，如果一切尽如人意，双湖会带给再生甚至龚家无尽的财富。发家致富自是不必说了，龚家改天换地光宗耀祖的时候到了！
再生在接触生猪饲料添加剂这个行业之时，已经全面而深入地了解了川省内的生猪饲料行情，对叱咤风云的“四刘”都作了全面而详尽的考察。
岳池的“烟袋刘”，率领几个儿子开创了“安都牌”生猪快速催肥剂，村中邻人就是帮忙包装添加剂也能供一家人吃饱喝足；安县秀水镇的“一根笋养猪法”发明者定国刘，成了远近闻名的“养猪大王”；新津的刘家兄弟，更是创造出“希望饲料”，在全国铺开销售；眉山发明“流水金属网箱养鱼”的汉元刘，“科力”牌鱼饲料让“川内有水无鱼”到“有水的地方就有鱼”成为现实。
这些行业内的标杆人物，年龄其实比再生也大不了多少，但他们已经成为了“先富起来”的那批人。而且他们的企业正如火如荼，他们带给社会的不仅仅是“饲料”带去的创收，更给无数还在茫然无助的人们带去希望、带去信心。
再生也曾仔细设想过，把双湖生猪饲料添加剂厂生产的“快大肥”、“四月肥”饲料添加剂，再作进一步的改良，除了要让老百姓收获到看得见的经济效益，而且要让这些品牌也成为具有巨大价值的无形资产。在适当的时候，也就是让养殖户们在对这些品牌更加信任的时候，再推出混合饲料。
双湖也像整个俗称“苕国”的晋县一样，盛产红苕，其他厂家都是以包谷、稻米、小麦、高梁为主要原料生产混合饲料，自己将来生产混合饲料如果利用红苕作为主要原料，那不但更加经济实惠，而且会提高晋县特产的附加价值，这样市场占有率会越来越大，到那时自己的混合饲料肯定会远超“安都”、“希望”。
双湖饲料添加剂和混合饲料销售量激增，双湖的经济实力就会得到更进一步的提高，甚至会更加有力地带动晋县经济迅速飞跃，让晋县的经济总量重上一个新台阶。这些不但会给自己带来可观的经济收益，而且会对大哥的仕途发展起到良好的作用。
喜滋滋的再生，想不到一切竟然毁在一时的疏忽大意上！
不过仔细想来，那也不是疏忽大意，而是像三哥复生说的那样：“偶然之中有必然，必然之中藏着偶然。”
饲料添加剂的配方，是大哥萌生从书上查阅之后“总结”出来的，后来自己又根据相关资料“添加”了部分。把这样的“配方”当“秘方”，是有些过于轻率和不地道，甚至有抄袭的嫌疑。但自古以来的“发明创造”，哪个又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取得了更大的辉煌呢？纵观自己知道的“大家”，哪个不是年纪轻轻就已经“发明”了好多“秘方”啊？就是“一根笋”和“安都”，包括后来的“希望”，不也是在“博采众长”的基础上“创新发展”的吗？要不然他们不老早就富裕起来，何必要等到年老体衰的时候才“大展宏图”呢？
自己和他们最大的差距是，成功了的他们先“摸着石头过河”，或者在他们“过河”的时候，“河”里本就没有“石头”。而自己是急于“过河”，哪有时间去摸“河里的石头”啊？对自己这样的人来说，机会就是命运，能得到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有时候比改变命运本身还难，如果“摸着了石头”，机会也就失去了。
一个人的命运中充满了机会，而机会中又包含了不同的命运。一个机会便能改变看似必然的命运走向。自己会有这样的结果，甚至在不可预料的将来，会有更坏的结局，似乎早就注定，而不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
想到这里，再生坐了起来，也不再喝酒，正准备站起身来走下楼去，忽然听到有人上楼梯的声音。
“再生，再生。”随着高跟鞋的“踢嗒踢嗒——”的声音，赵小香绑扎着头花的脑袋出现在楼梯口，这女人成天打扮得像个小公主。
“啥子事？”再生还没有擦干眼泪，声音也有些嘶哑。
赵小香遍寻再生不着，知道再生没有下地干活，也不打牌，怎么就不见了人影呢？自从双湖回来，再生的精神就萎靡不振，赵小香知道再生心里难受，所以处处留意着他。
一眼就望见再生还挂在脸角的泪，还有放在身边的酒瓶，赵小香心里一颤：这段时间来，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两个翻身发财的机会。在大镇的烟摊生意本来把钱挣到手了，但要给大哥修房，竟然把自己老父亲的养老钱顺带给掏空了；在双湖，基本上可以肯定已经要做“大老板”，但差点又被“笼起”（套住）。
一个男人，挣不到钱就是能力不够，不要问原因。这就像所有的雌雄动物交/配，雄性动物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本性支撑，身体再强壮也不会受到青睐，在同类面前，永远占领不了统治地位。
赵小香被自己把男人挣钱和动物本能等同起来的比喻惹得笑起来。看再生有些狼狈，赵小香为了掩饰什么，忽然借机故意大笑起来。摸不着头脑的再生也就开始莫名其妙，继而尴尬，翻身站起来，左看右看，不解地看着幺姑：“你笑啥子嘛，那么开心？是不是喝了笑老婆子的尿？”
“哈哈哈——”这会儿赵小香是真笑，笑得抱着肚子蹲在阁楼的木板上，眼泪都笑出来了：“哪……哪里去找笑老婆子的尿？你那酒瓶瓶里才是笑老婆子……的尿……”
再生突然就被幺姑放肆的笑声感染了，心里所有的不快被眼前这个心无芥蒂的女人一扫而光。走到幺姑身边，摸着幺姑头上的发夹，爱怜地扶幺姑站起来：“没大没小……嘿，你找我做啥？”
赵小香看再生情绪好起来，也半拉半抱着再生的胳膊，口中还是打着“哈哈”：“你的鼻子（涕）流过河了！”说罢拿两根葱花一样白的手指去捏再生的鼻子，大喝一声：“擤！”
再生一用力，一把浓酽的鼻涕已经冲到赵小香的手掌里。
“四儿，四儿！”
幺叔的声音在阁楼下面传来。
“啥子，幺爸？”再生答应着，也不管幺姑手里还有自己鼻子里流出来的分/泌/物。
幺叔站在老屋里，眉开眼笑着说：“县长是我侄娃子了！哈哈哈……”
“是副县长。”再生纠正着，也被幺叔的笑声感染，情绪稳定不少。
“你说县长是几品官？”幺叔问道，不等再生回答，又摸着头说：“我哪阵要去晋县看萌生，我也要坐在县太爷的位置上，让哪些喊老子五矮子的人给我磕头！”
再生晓得幺叔还是有些忌讳别人喊自己的外号“五矮子”的，平日里无论谁这样叫，幺叔都笑嘻嘻的答应，是因为单凭自己的能力，没有办法阻止，甚至会因为自己恼怒而让那些人“火上浇油”，骂出些格外不好听的话来。可怜的幺叔心底里还是存有自尊的。
“好，幺爸，我带你去！你坐在县太爷的位置上，喊那些狗/日/的给你磕头！”再生态度坚决，只要能让一辈子难得抬头挺胸的幺叔扬眉吐气，再生愿意做任何事情。
幺叔马上忐忑起来，忽然眉头一皱，像看恶人一样看着再生，吞了一口唾沫，才斩钉截铁地对再生说：“去个逑，你不要去给萌生惹事！他娃娃还要当更大的官，你不要去给他整戳脱了！”说罢又“嘿嘿”一笑：“过去的事情不要一直记在心头，一个人要有点肚量，这样才活得不累。五矮子又浪凯嘛，他们高是高，山大无柴烧！”
“幺爸，你说话还有哲理嘛！”赵小香的高跟鞋在宽大的楼梯上响起来。
看侄儿媳妇摇摇摆摆地从楼上走下来，幺叔对刚才说要人给自己磕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想想却说：“我说的话浪凯‘窄’理了？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讨口子都有三年瓜瓢运。人搞不搞得到名堂，是要看你想不想搞点名堂，有志吃志无志吃力么……”
“四儿，你就没有你哥他们小心谨慎，做啥子事情都毛毛燥燥，你这回在双湖争（差）点连累了你哥，你晓得不？外面比你日怪（聪明）的人多的是……你看你公（祖父），那么能干的一个人，在外头那么嗨那么拽，结果呢？把自己挣的钱整倒了不说，还让后人跟到造孽……在外头做事，不认真仔细，不多动脑壳考虑，就会大意失银州。”幺叔郑重其事地说。
“是大意失荆州，不是银州。”赵小香还从来没有听过幺叔讲过这么长的话，也听再生说过祖父的事，不想让再生再想起在双湖的“滑铁卢”，虽然在心底里想说：“啥子都怪再生整拐了，你们为啥不想哈大哥萌生去当县长，还是是有这个流鼻子四儿的功劳呢？”但想了想，怕再生给自己发火，只接了幺叔最后的话，边拿纸擦手，边纠正幺叔。
“管他玛啥子州，你不把四儿招呼到，他要把天都给你整个洞！”幺叔看不得结了婚都还像个小女娃娃一样，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侄儿媳妇，今天逮着机会了，也教训起来：“妻贤夫祸少，你嫁给四儿就是四儿的婆娘，也要为四儿分忧么……”
对幺叔已经很了解的赵小香，哪里相信这几乎是文盲的幺叔说的话？知道这鳏居一世的幺叔其实已经把这些侄儿当成了自己的娃，更是自己一生最大的希望，也不计较幺叔说话的语气，拉过再生，宣誓一样，庄严地说：“是！幺爸，我一定把再生教育成为一个支撑龚家门户的人！培养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