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势天子未必贵（十一）
叶屏睁开了眼，昨夜下雨，他早早地便入睡了，起床后天也才蒙蒙亮。
走出了房门，心里纳闷今天千千那小丫头怎生起这么晚。
要知道，往日都是叶千千起得比他早，两人关系亲呢，起晚点倒也没事，只是以前每日起床都见得着叶千千，突然没见着感觉怪怪的。
也罢，反正在上道院半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叶屏没见着叶千千，就自己打了盆凉水，洗了把脸，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只是外面的绵绵细雨有点讨厌。
京都入秋第一场雨最猛烈的那部分在半夜已经下完，到了早晨变得仿佛春雨一般柔弱，毛毛的雨点像极了飞舞的飘絮。
古人重礼更重孝，洗好了脸叶屏便去了大厅内给叶远山请早。
叶远山和商夫人已经端坐于上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令叶屏有些意外的是商敦那兄弟居然也在。
极为到位地给叶远山和商夫人请了安，掠过父母脸上，他发现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反倒是旁边商敦那小子不知好歹，依然是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
“父亲，母亲，你们的脸色不太好啊…发生什么事了吗？”叶屏小心翼翼地问道。
商夫人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被叶远山用眼神制止了。
她的手放在膝上，眼尖的叶屏发现，商夫人的衣摆有点皱。
“屏儿，近些日子出门注意着点安全。”叶远山的声音很沉闷，似乎是受到了心情的影响。
叶屏还不知昨晚降落在京都里的那场雨带来了什么，他倒也无所谓，请完了早便来到院子里准备出门。
但是他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商敦。
商敦他爹是大理寺寺卿商言，这个叶屏是知道的，拿他的话来讲就是古代的最高法院。商敦这小子倒没有二世祖作派，就是玩性大，叶屏没去上道院的时候商敦隔三差五的就来叶府里找他，斗斗蛐儿，打打鸟，倒也让叶屏感受到了以前的小时候经历的乡土气息。
商言是商夫人的哥哥，叶屏对这个便宜舅舅倒见过没几次。以前和商敦来往多，而去了上道院半年未见商敦，他发现商敦好像比当初变了许多，成熟了许多，嘴上还冒出了几根胡渣。
就这么跟在叶屏身后，跟当年一样。
“你今个儿怎么没去玩了，跑来找我？”叶屏见商敦跟着自己，也停下了脚步问道。
“屏哥儿，我好歹也快要成年了，作为一个男人我的梦想是上战场打仗，整天玩算怎么回事。今个儿这不，让我父亲赶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要干嘛。”商敦虽然看起来成熟多了，但是说话却依然是大大咧咧，“反倒是你呀，上道院那地方怎么样？”
“你呀你，从小就说着要上战场，没见你行动过，上道院那地方，书多，你去了估计呆不住。”
“谁说我没行动了，父亲已经给我安排好了，过阵子就要入伍。”商敦说这话的时候，还特别加重了语气，恨不得凑到叶屏耳边说话，好让叶屏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叶屏倒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自己这个舅舅竟然真的会给商敦安排去当兵，商敦虽然从小嚷嚷着要上战场，但是作为一个官宦子弟，更好的安排应该是给他安排个虚职，镀镀金然后继承他老爹的衣钵。
也许是现在没有要打仗的地方，到军队里估计也是镀金的吧。
叶屏如此想道。
商言给商敦安排这个事情是在上月，他并不能预见到今天，以及今天的以后。这是商敦没想到的，但同时也是他所渴望的。
“你喝过酒没有。”
叶屏向商敦问道。
商敦顿时眼中发亮，作为一个从小梦想能上阵杀敌的孩子来说，军中的热血男儿正应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还好叶屏不知道商敦心中现在所想，不然一定会笑话一番商敦的理想其实就是想当土匪而已。
叶屏看看拉着自己就要往外走的商敦满是苦笑，自己都还没说个时间便这般急着要走，依这商敦这急躁的性子，去军队里混几年回来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
“别拉了，晚上再去，我出门一趟，要不要一起？”好不容易，叶屏才甩开了商敦的手。没想到这小子力气倒是挺大。
叶屏还是要去找司马咲，这几天因为花舫湖那事他正和司马咲打得火热，两人为了各自的目的而寻找着事情的真相，只不过现在多带了个商敦。
司马咲今日没有再在院里钓鱼，昨日他便与叶屏约好了见面地点，要去刑部找那令史，看看那几个船夫的尸体。
商敦和司马咲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是与上次见面的立场却是不一样，商敦原是个话多的人，不知为何见到司马咲反而带上了点沉默寡言的味道。
叶屏还注意到，商敦不时地用眼角余光瞄着司马咲。
司马咲依然是穿着那身青袍，让叶屏不禁恶意地想道他是不是没换过衣服，不过按司马咲的身份看应该不是那种人。想着待会去刑部，要检查那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叶屏的心中总是觉得有点害怕。
他可从来没见过尸体，看着司马咲一脸的镇定和商敦的跃跃欲试，叶屏努力地调整自己的脸色，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点。
其实这事原本用不着司马咲和叶屏来插手，但也许是出于少年人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万事都想问个通透，这才卷入了其中。
令史这个职业，也叫仵作，或者说法医，专门检查命案尸体。因为检查尸体是件很辛苦的事，所以古代的仵作大多是由贱民和奴隶担当。
但是看着面前两眼放光说得天花乱坠的仵作，叶屏却不这么觉得。
刑部的仵作是有正式的官职的，叫做令史，享有朝廷俸禄，虽说如此却也不见得哪个仵作跟面前此人般……富态？
金庚今年三十有八，脸上的肉一褶一褶的，耳垂很长，穿着身大红色的衣裳，头上戴着顶帽子，叶屏见到此人的第一眼便联想到了财神爷，面儿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觉得喜感。
直到……金庚掀开了尸体上的盖布。
面前这具尸体，全身大部分都已经烧成了黑色，只有偶尔几个地方透着一股死白，脸上更是面目模糊。虽然尸体放着没多久，但是叶屏却闻到了一股焦味，隐隐刺鼻。
商敦在见到尸体的第一眼就忍不住跑出去呕吐不止。叶屏还好，默念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强行止住了恶心感，看着司马咲面色如常，他倒快要有些不正常。
“你杀过人没有？”
司马咲看着身边面色有异的叶屏，轻轻开口问了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