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人兮芳杜若（全）
【九洲芳文】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那山中的人啊，就像芬芳的杜若，她站在松柏的树荫下，饮着石下的泉水。你说你在想念我，可总是约而不来，你真的在想念我吗？
“我叫杜若，很高兴能认识你！”他仍然记得初遇那天，她的如花笑靥以及自己那瞬间的心动。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她顺口念出屈子的诗句。
“对啊，我名字就是来自楚辞，楚辞里共有九句提到杜若的诗句呢！”他说。
“我喜欢山鬼这章，喜欢她身披着薜荔、女罗、石兰和杜衡，乘着赤豹拉的辛夷车，车上插着桂枝编织的旗，身边跟着长有花纹的花猫。”她回答。
“这样的山鬼是何等的芳香自然野性与美丽！”他心向往之。
想着遥远的那一幕仍是如在眼前，他有点茫然，何时又使我想起芳杜若呢？
站台外他茫然地听着车站一声声报站的声音，还是没见到人。
转过身来，他沿着马路慢慢走回去，步子有些呆滞。
路面来回车灯散乱的光撕扯着他留在路面的影子，破碎的影子看不出任何忧伤，但隐隐的叹息却敲击着浓密夜色的幕帐。
幕帐上隐约传来相似的回音，那叹息像是水上的涟漪荡漾开去，仿佛夜的一瞬间安静被某颗忧伤的心给破坏了，包容了，安抚了。但那美丽的身影总是不经意的浮上心头。
初见
93年冬天，入伍第一天的大会上，杜若碰到了肖琳。
几千人的大礼堂，他们俩人宿命般的坐到了一起。
刚刚离开家的忐忑，还有堆满脸上的青涩，让杜若小心翼翼。
大会还没开始，嘈杂的会场满是老兵们肆无忌惮的声音。
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碰了下，转头就看到一张芙蓉似的脸，有着莲花般的清香，露水般的纯净。
“哎，啥时开始？”这时候杜若才如梦方醒，红着脸对这个有点东北味普通话的女孩道：“快了吧”。
“真烦人！”，女孩甩甩头发。杜若注意到了女孩瀑布似的长发，“你的头发好长！”
“嗯，留不住了，班长让马上减掉。”女孩很沮丧，“留了好几年了，你喜欢长发还是短发？”
杜若愣了下，“长发吧，女孩子长发好看些。”
“那可不一定哦！”女孩大眼睛眯了眯。
这时候就一个老兵到了主席台上，啪地立正，喊了声“起立！”
杜若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旁边的女兵排的女孩子们，慢腾腾的都站了起来。
“太慢了，再来一遍！”台上的老兵喊道。
杜若认出了下口令的老兵，是负责迎接他们的一连一班长王长林，听说是素质过硬马上要提少尉的猛人。
于是在王长林的口令下大家又练了两遍才达到要求。
王班长接着带领一连老兵唱了一首咱当兵的人，这首抒情的歌竟然被一连老兵们唱成雄壮的进行曲。
歌声刚停，杜若就鼓起了掌，偌大的礼堂杜若就听到了自己的掌声和旁边女孩的轻笑。
这时杜若发现主席台又换了个人，好像是二连的二排长，他吼了句，“二连来首《梦驼铃》!”
"攀登高峰望故乡，黄沙万里长，何处传来驼铃声，声声敲心坎......"
这首歌竟然有别于一连，唱的雄浑中又不失轻柔，原来二连队伍中有个女兵排。
一曲既罢，杜若听到旁边轻轻的啜泣声。
“怎么哭了？”小声地问，“我想家了！”女孩声音有点哽咽。
“这才刚来！”杜若挠了挠头，应该是被刚才那首歌勾起了乡愁。
其实刚刚唱歌时杜若也有点想家，不过更多的是刚离开家的兴奋。
“二连唱得好不好啊？”“好！”“再来一个要不要啊？”“要！”
后面又唱了几首歌，大会讲了些什么，杜若一概没听进去，心思一直在旁边女孩的身上。
“走了”，直到后来女孩推了下杜若，才知道大会结束。
再次见到肖琳是五天后的政治教育课上，这次杜若所在的八班和肖琳的九班仍旧在一起。
新兵连的规矩是副班长在队伍排头，课堂上是各班班长坐排头，班副在队伍第二个。
九班进来的时候，杜若眼睛很快发现了剪了短发的女孩，嗯，排头，也成了副班长。
这时男兵们有些骚动，值班班长喊了声什么，杜若没有听清，眼底只有那个剪了短发英姿飒爽的女孩！
看到同桌仍然是杜若，女孩大眼睛又眯了一下，悄悄竖了一个大拇指，杜若笑了也竖了下拇指。
开始照例是各种拉歌，今天是新兵二连三个排内斗。
一排二排各种雄壮的军歌，女兵排以柔克刚，唱了首抒情的《军中绿花》，很多男兵都红了眼睛。
拉歌后是枯燥的政治学习，杜若发现女孩在写信。
开头就是漂亮的行楷：想念的爸爸妈妈……女孩朝上面努努嘴，悄声说：“帮我看着点！”
于是，整节课杜若就成了哨兵。
看着女孩，杜若也不觉得枯燥，很快值班班长宣布下课休息。
女孩收起写完的书信，向杜若伸出了右手：“我叫肖琳，吉林四平人！”
杜若握了下女孩修长的玉手，“杜若，来自山东枣庄。”
抽回自己的手后，女孩又眯了下大眼睛，“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点了点头，“你好博学！”“恰好背过”女孩又笑了。
自那以后，每天在训练场上都能看到女孩的身影，休息的时候也能远远地打个招呼，杜若最期盼的是每周五的政治学习！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
难挨的三个月
新兵们接下来每天都在紧张的训练中度过，
训练什么？
就是那种让人脱一层皮的训练量，老兵班长说。
这句话杜若不赞成，直到三年后杜若进入军校接受到地狱似的操练后更不赞成。
他觉得那三个月是军旅生涯中最幸福的记忆！
新兵八班班长么金波是吉林九台人。
一米七多一点的小个子，人也比较精明。
讲了一遍要求就去找老乡，杜若知道班长在追求的周静是肖琳的班长，也是九台人。
晚上看完新闻联播后新兵们又被集合到连队会议室，女兵们也到了。
等待连长指导员的功夫大家都在小声议论今天怎么回事。
又见到女孩杜若很高兴，俩人小声地讨论最近的训练心得。
“床单怎样才能平整？边上的棱角怎么才能出来？”女孩问。
“我都是准备俩床单，一个叠好，早上再铺到床上。”女孩的求教让杜若很兴奋，笑着传授经验：
“找一根细松紧带靠边系在床的两头，跟床面平齐，床单从松紧带上折过后就成了直角。”
"好办法，谢谢你杜若，你真厉害！”女孩语气很兴奋。
听了女孩的话杜若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熏熏然没有听到女孩下面的话。
“嗨，后来怎么样了？”“什么怎么样了？”
“就是你们班内务啊”，“哦，全排第一，受到排长的表扬呢！”
“肯定是你的功劳吧？”“那是我们班长的英明领导！”
“我听到八班长和我们班长说你呢” “哦，怎么说？”
“说是把班里工作都交给你了！”女孩悲愤地说道。
“没啥，我挺乐意干的，这是锻炼的好机会”，杜若不是很在意。
“怎么能这样，这不是甩手掌柜吗？”女孩仍不能释怀。
“好了好了，我在学校里就是班长，带的人比这多呢！”
“优秀的人就是无所不能！”女孩高兴起来。
这时候随着值班排长的一声起立后，大家迅速结束交流都站了起来。
例行的稍息立正报告，值班排长走完程序后由指导员讲话。
大意是女兵排十班的一个女兵吃饭时藏了一块肥肉在盘子下面，被司务长发现。
最后是惩罚，炊事班长端来一盘肥肉，全连人看着那女兵一边哭一边将肥肉吃完。
杜若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女孩，这会她眼睛里已满是泪水。
眼泪，是新兵连最不值钱的东西。
肥肉事件之后，连里再没有人挑食，后来才知道能吃到肥肉其实也是奢侈的事情。
如果有人问你军旅生涯最难过的日子，只要当过兵的都会异口同声告诉你新兵连三个月。
这三月对家对父母的思念可能是这辈子最强烈的，杜若对于训练倒是轻车熟路，每次训练场、课堂上见到肖琳都能缓解彼此对家乡的思念。
分别
这天周末，杜若正在班级背条令，同班小李子神秘兮兮地过来，“外面有人找！”
小李子天津人，嘴特别贫，杜若懒得听他贫嘴，站起身出去就看到一身荒漠迷彩的肖琳。
“你怎么来了？”杜若好奇。
“我们要走了，过来跟你说一声。”女孩有点心不在焉。
“嗯，去哪儿？”杜若心里一抽。
“下周你们开始练枪，而我们排要去军里学专业，我是话务。”女孩有些不舍。
这就走了，杜若也觉得突然，“还能见面吗？”
“都在一个军，应该能吧！”女孩顿了顿，“等着我，有机会我会回来找你的！”
杜若送女孩到了楼下拐角，女孩伸出右手，杜若握住，“我会等你回来！”
“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其实俩人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
肖琳走后一周，杜若收到了她的来信，大意是她们班要被调到沈阳的一个保密单位，以后不能写信了。
女孩说以后有假期会来找他，希望他能等着她。
我希望她和我一样，
胸中有血，
心头有伤。
不要什么月圆花好，
不要什么笛短箫长。
--《请和我同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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