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
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那个先来。
——题记
生命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人世间的事,总是难以预料的。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是祸是福听天由命,一个意外的出现,都是石破天惊,都是一个悲惨世界。2023年2月24日6时许,吾弟广下班途中,在川宏路与槐东路十字路口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水泥罐车夺取了性命,时年定格在57岁。
快下班前,他拨通电话给妻子说;“下班回家,吃饭。”话不多,满满的都是对家的眷恋,似有归心似剑,夜鸟归巢之感;放下手机,他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将停在工棚下的电动车上的尘土弹去推出来,前后看看,确认一切安好便跨上车子带上安全工帽上路了。想起即将到家,也是一种幸福,十数八分钟后回家就可以吃到妻子做的最爱吃的饭菜,那何尝不是一种享受,人生徒有日有三餐,夜有一眠,平凡人的平凡幸福就这么简单。
家里,放下电话妻子就忙活了起来,嘴里还喃喃自语;“今天这是怎么了?平常都是下工了,在外面吃饭。”说归说,心里还是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快乐,毕竟他在外面打工,回家吃一口自己做的饭菜也是很自然的,也是对自己厨艺的一种肯定。一向做事麻利的妻子很快就做好了他最爱吃的饭菜,摆放在餐桌上,怕菜凉了,特意用一只大碗扣住,一切停当后,她静静的坐在桌旁,看着这些自己亲手做的饭菜,脸上泛起了涟漪,想象着回家的丈夫吃饭时的模样,一种幸福油然而生。一束夕阳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房间明亮着,混合着饭菜的香味氤氲整个房间,她站起来,来到大门口看看,然后来到门前的街道上向东眺望着,路的进头木有丈夫的影子,一只晚归的鸟儿从她头顶掠过,发出了一声哀鸣,消失在远处的房檐下,远处的树木上栖息着暮色,夕阳已摇摇欲坠,天边一片血红。
早春时节,临近傍晚,一阵寒风过后,她打了一个机灵,心里漾起一种无名的悲伤。自言自语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她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家,心里一种惶恐不安袭来,她坐立不安。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按照往常这个时间点应该已到家了,她下意识的往大门口瞟了一眼,想在惊喜中看到丈夫风扑尘尘的影子,然而一切还是涛声依旧没有看见什么。她拿起手机不由自主的再次拨通了丈夫的电话,电话处于无法接通状态,刚刚丈夫打来的电话声音悠然在耳伴,怎么就关机了,她不知道电话的那端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多想,只是可能临时加班或者其他。她在房间转了几圈,心神不宁,她又一次拿起手机再次拨出那个自己烂熟于心的电话,平时电话拨出很快就被接通,而今天电话的那端依旧没有回音,依旧处于关机状态,女人的第六感直直的告诉她,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确定,只是在心里激烈斗争着,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还是努力的否定了自己的感觉,将一切都归属于一个额外的加班上。时间一分一秒慢慢流失,心里无言的压抑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思想激烈的斗争着。接下来,她不停的拨打电话一次、二次、三次……手机的体温发烫了,她也木有停下,仿佛停下就找不到丈夫了,那是最后的联系方式。
时针指向了7时,丈夫依旧没有回来,此时此刻的她惶恐不安。
三月的大地,万物在懵懂中舒展身枝,吮吸着初春的阳光,蓄力着待发的能量,关中大地渭河流域的麦田一眼望到边,这里是陕西粮食主产区,素有“八百里秦川,粮仓甲天下”之美誉。麦田里泛着青色,早醒的麦苗支楞着叶子,随风摇曳,开始生长了;道路两旁的高大挺拔的树枝孕育出早发的蓓蕾,都是鼓鼓的,像似争相展示自己的丰满,静待一束光到来就舒展开来;田野里,白色塑料大棚已将农民的希望和梦想种植,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棚汇成一片白色的海洋,满满的都是希望,更是蕴藏着的幸福;傍晚时分,天阴沉沉的,带着寒意的风掠过,远处的屋檐下几只归巢的鸟雀站在电线上,唧唧咋咋,不时嘻嘻翻飞着,不时有鸟儿飞去又飞回,恋家的鸟儿已飞回了巢穴与家人团聚,几只贪玩的小鸟依然在玩耍;一条黑中带白的中年狗沿着门前迅速跑去,嘴里叼着一根骨头,神情很兴奋,脚步也欲显轻快,这大概就是它和它的老伴的晚餐了,不时回过头看看自己的身后,确保安全万无一失,然后快速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溶于夜幕;几个放学后的学生回家吃完饭,又跑了出来,相聚在一起打着沙包做着他们喜欢的游戏……
阴沉的天空终于没有抗住黑夜的到来,夕阳被赶到了山后,将最后的一丝余晖无力收回,渐渐的淹没在山色里,暮色苍茫迅速将村子四周包围起来,慢慢的逼近眼前,将暮色填充在每个空间,夜迅速的将最后的一丝明亮吞噬,时间将夜幕拉下,白天与夜晚顺利交班,随着街边的路灯次第亮了起来,灯下一片明亮,生生的将夜幕退后,光线之外欲显夜幕深沉,站在街道的最西端可以望见最东端的路灯下的那颗摇曳的老槐树,这棵老槐树,算是有了年代,大概可以算作是爷爷奶奶的年龄了,它经历了岁月的沧桑变化,在那个啥都没有、啥都吃的饥荒年代,它总自己的枝叶乃至身体供养了村子无数人度过生命最脆软的时刻,风霜雨雪半个世纪的艰难困苦终于挺过来了,现在人们的生活好了,大家就更敬重这棵身体已佝偻的古树,视作镇村之树。路灯照耀的世界如同白昼,洒向地面的光,在地面似水流动,若显寒意,光线外的地方深深地被黑暗统治着,一切光怪陆离、黝黑魅惑的影子和灵魂在光线外摆渡,随时准备冲破这由光线扎成的篱笆占据灯下明亮的世界,搜寻着阳寿已尽的躯壳,将他们编入去喝孟婆汤的队列。
现在,暮色很快降临于村子里屋顶和田野的麦苗上,一切都不那么明亮可析了,缓缓的将自己溶于暮色藏了起来。先是那些成群结队唧唧咋咋、身体健康轻盈的小麻雀,仿佛就是一只上足了发条陀螺永远不会停歇,原本看来好像总不会停止铺食,现在却停止了;再就是这世上的光辉,先前似乎稳稳笼罩着,那最后的返照虽然明亮,也已暗淡下来。
夜晚的村庄是静腻的,连自由自在的小鸟也飞回了自己的窝;忙了一天的人们吃过晚饭,就将自己封闭在家这么大的一个小世界里,坐在沙发上看着央视一套的新闻联播,收集着天下的新闻,为第二天的茶后饭余积攒着原始的第一首材料。左邻右舍的几个好事年轻媳妇聚在村子里新闻中心一起谈论着工作中的趣事和生活的一地鸡毛。住在村西头的瓦西里养的那只狗向着不远处的黑影狂吠着,也许是一只野兔出来觅食,一不小心发出了响声,兔子也是十分小心的,夜晚的清纯更加突出了狗叫声的洪亮,也参杂着一些哀愁和无奈。
今夜注定无眠,悲痛浸蚀亲人的心。一阵电话铃声响过,我们几兄弟相约去了阎良一四一医院吊唁亡兄,走近吊唁区域,一种无形的悲痛压的喘不过气,眼泪不由自主顺着脸颊花落,掉进这万物萌发的早春。
疫情之后的2023年的春天,好像慢了半拍,较往年来的有点晚,特显寒冷,树木依旧沉睡在冬天的记忆里,孤单的在寒风凛冽中摇曳,似做于冬的告别,有似很努力的向春风招手,渴望等待春天的到来。宽阔的道路上,几辆黑色的、白色的汽车一闪而过,只留下一缕缕白色的烟雾缭绕在路的两边,路上行人稀少,不言不语来去匆匆。这里大抵真实应验了作家顾城的一句话“零点的鬼,走路也十分小心,害怕摔跟头变成人”。道路两边高耸的路灯呆呆的站立着,路灯发出微弱的光,好像一不小心,随时都会被汽车驶过的风浪扑灭,光里透着寒气,越发觉得早春还没有挣脱冬天的束缚,带着寒气赶来,被光拉长的影子魔幻了万物,一切都失去的原有的模样,让人心里感到阴森森的。
不大的太平间,门不大(实地就木有门,只是建筑时留了一个安门的地方,但终于还是没有按上),这阴阳交际的地方,人们怕是为了“那些人”出去方便没有按门;间或,门小的另一个原因是怕这些“睡着的人”金蝉出窍游荡人间,再也不认识回“家”的路成为孤魂野鬼,夜晚哀鸣,灵魂无处安放。这个地方就没有设置窗,一是怕光,二是怕游荡在房顶的魂溜出。头顶的灯灰暗、发出微弱的光,光里透着一丝丝凉意,让人不寒而栗。恰是孟婆的那双眼睛,流露着贪恋,更加增加了这里凝重的气氛,房间里,烟雾缭绕,仿佛仙境一般,一字放置着几个冰柜,靠着西墙的里间,冰柜里弟安静的躺着,仿佛由于劳累只是沉沉的睡去;嗡嗡作响的冰柜的电机喘着粗气工作者,冰柜的前面临时设置了一个祭台,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上面郑重安放的一个巨幅黑边黑色镜框,遗像端庄,面含微笑,这像的前身应该是生前某个荣光时刻留下的,不曾想今天竟成了遗像,大抵可以算作是在这个世界来过一次一个符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几盘各形水果是孩子供奉的,香蕉、苹果、橘子、仙女果……这一应俱全的祭果它们是幸运的,由凡间也去了天堂,算是修炼成功。香炉里,几只燃烧的香错落有致,不时落下香灰,袅袅攀升的香烟一直盘旋在香案的周围,飘而不散,灰暗的灯光下,一切堵得人心里发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冰柜制冷时不时发出丝丝声,感觉出世界尚有声息。
村子里,一条宽阔的路由东向西慢慢延伸着,路的两边整齐的坐落着门户,错落有致。北方人的房舍布局在这里就是一个缩影,一个模式的呈现,一座院子前面是大房,中间是厨房之类,后面也成了放置一些闲散东西的房子,再后面大抵都是厕所,间或有些人家养着鸡鸭鹅狗之类安家的地方,家家户户如此,也算是一种特别的风景。不大的门前地域,一条路将当前的场地平分为二,门前栽有柿子树之类,树下种着日常生活小菜,盛夏时节,树下阴凉处就成了人们纳凉之处,或者四人围在一起打扑克搓麻将,周围的人总是里三三层外三层甚是壮观。
来到广弟家,曾经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还是那样,只是我们的错觉,人非物,哪能说没有了就再也不见了,可现实总是残酷的,总是以开玩笑的方式将最悲伤的一面呈现,使人在惊讶里喘不过气来,甚至窒息,几个自家人坐在一起,脸上凝重的表情和这房间里沉痛的气氛以告诉人们发生的事,人人心里猫抓似的。客厅的墙上的那张全家福照依旧暖意融融、幸福就被定格在那个时刻,走不出来的影子总是在记忆里徘徊;忆起,泪滴滴了下来,啜泣着,心如刀绞;天地间,何以让人以此诀别。
广弟是一个善良、谦随的人。作为六十年代出身的人,教过书、种过地、打过工生活的苦都尝遍了,始终没有离开过这片热爱的土地,从而养成了一种淳朴善良。遇着闲暇时光,总是与村子里老人在一起谈论着历史上的风云变幻,赞叹着家乡人的那种勤劳勇敢,宣传的新时期党的好政策;有时也和老人们玩花花牌,这是农村老人的最爱。村子西头的瓦西里是一个残疾人,也是一个五保户,他就经常去帮助、去和谈心,让其树起对生活的信心。善良的外溢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就是善待大家的环境,村子今年搞了文明村建设,重新进行了绿化,大家对这种绿化有抵触情绪,不积极配合,而是采取消极抵抗,工作进度一度停滞,他急在心里,开始进行做工作,宣传环境对大家的好处,很快思想问题解决了,而今,走进这个文明村大家都竖起大拇指。
广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总是以饱满的情怀善待一切,从不与人不言不语,忠厚老实,广受赞誉。他对自己饲养的小动物情有独钟,总是每天下班回家后,来到小兔子窝边看看,恰是与友人交谈,相处甚融洽。兔子也是有灵性的,虽不语,心灵大概是相同的,就在广弟出事的那天晚上,一天没有喂食的小兔子愣是不吃不喝,只是静静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红红的,似乎也有泪花涌动。我们以为是因为陌生的面孔的出现惊吓了它平静的生活,间或因为是我们的投放食物的方式不一样,才是其不吃不喝。时间慢慢流失,几天之后,那只兔子就像大病一场,失去的往日的欢蹦乱跳,身子虚弱,吃的食物更少,大抵延续了一段时间,慢慢的缓过来了,至此不在那么见人就摇头晃脑。我想,是不是,人已去,动物也悲痛欲裂,不能自己,这也算是一种相思的寄托。
往者已矣,广弟一生,从没有“埋怨”过谁,也没有“埋怨”过自己,这是他的美德之一。
根据相关部门统计的数字,全国平均每天发生的交通事故在5万起左右,每天平均死亡300多人, 每个死者的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痛不欲生的几代人,人生不只有岁月静好的幸福和平安,而每个不幸都是刻心铭骨伤痛和遗憾。
交通事故总是最残忍的,总是伴随着生离死别。瞬息间,就会打破一个美好世界,让失去亲人的他们痛不欲生,妻子失去了丈夫,结伴而生,赖以依靠的肩膀不复存在,天塌了下来;儿子没有了父亲,成长庇护的参天大树从此不在,孤独的沦落在街头;年事已高的母亲,老年丧子将人生最大的伤痛吞咽,将他们的世界推向崩溃的边缘,人生生存的最后希望掐灭。
理赔,算是对逝者最体面的一种报答,也是对家属的一份不足量的赔偿。然而,世界就是这样,理赔更是一场无以伦比的人性的蹂躏,拉锯模式的纠缠,再次撕扯着亲人的伤口并再次撒把盐,生不如死。
对吞咽着痛苦的亲人,艰难的理赔之路更是无法承受之重,同情、痛惜、怜悯在这场冷酷的法的较量下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冷冰冰的条款和没有温度唇枪舌战。一天、二天……时间在痛苦中蹒跚而过,泪流干,心在滴血。
今天是艰难的理赔路上的第10天,随着鉴定报告的出现,理赔才算进入渠道,双方第一次面对面进行了接触,话题自然是象征性的,从情感出发,对造成的不可逆的伤害表示道歉,愿逝者安息,生者节哀顺变。后面的问题做好妥帖的解决云云。失去亲人的我们只能压住这悲痛的气氛与之交谈。
2023年3月7日, 第十二天,广弟回家。次日,将是“三八”节,是一个天下母亲的节日,一切祝福和美好都给了母亲,是天下母亲骄傲的节日。不知道今年的3月7日以何种方式进去次日。在这里一个母亲却以最伤感的状态迎接了自己的好孩子回家,人生的悲伤莫过于老年丧子,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年迈的母亲翻看收拾孩子的衣物时是怎样的心情,我们不敢想,也不愿想……
傍晚时分,天边最后的一抹夕阳殷红如血,像是挂在了西天,不愿离去。星星眨巴着眼睛,一闪一闪悄无声息的来到视线里。街道静悄悄的,空气里凝结着一种悲痛,像是等待着什么。远处,一辆车隐隐约约在车灯的引导下缓缓的驶来,近了,更近了,车前一个白底黑字“奠”,让空气凝固了。广弟坐着灵车“回家”了。
按照当地风俗习惯,在外去世要“回家”的故人,需要在其回家前,在堡子的街道上摆放鞭炮等,当灵车经过时进行燃放,一则让炮竹声引领魂魄回家;二则也有巨大的鞭炮声驱邪护佑之意,更是对逝者一个体面的有尊严的迎接。
车子缓缓的驶到村口,放炮手开始燃放烟花爆竹,炮声清脆、震耳欲聋。街道两边的人家不约而同的打开自己门前的灯,站在家门口,翘首东望,焦急而耐心的等待着这个不幸孩子的回来,一方水土养育了人,一方水土眷恋了你,家乡的父老乡亲以特有的表达情感最淳朴方式表示了迎接和最诚挚的祝福。街道两旁的路灯今夜格外明亮,照的街道如同白昼。车子慢慢行驶,不时传来一阵阵呜咽声、啜泣声。村里的老人抹着泪叹息说:“这娃命苦,太可惜了”;几个学龄少年面向灵车深深鞠躬,喃喃自语:“广叔走了,带着他讲的故事走了”。现在,这条回家的路,既陌生又熟悉,陌生这条路他走了成千万次,今天却被别拉着回了家;熟悉在这里他生活的57个春秋,这里的一切都融进了他的生命,记忆以渗进骨子里,今天一别,再无相见。村子街道300多米路,咫尺天涯,灵车行驶了二十多分钟,时间在这里都慢了半拍。车到了家门口,村子里相邻、朋友,早早等在这里,帮忙将其抬回家里,安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冰柜里,让其在家再住三天时间。
灵堂设起来了,楼楼搭起来了,纸做的楼楼设有三层,遗像供奉在二楼的客厅,厅室宽敞明亮,设备一应俱全。顺着楼梯走下来,舅家、孝女的供饭次第摆放,饭食种类繁多,上面的花梢锦绣一片;几个捏有龙型的花馍各方两边,啥是威武霸气,摆在祭桌前面中央的香炉香火不断,烟气缭绕空中,悠悠飘入楼阁,是有成仙之状。来来往往的亲朋与好友,不断的添香进火,作揖叩拜,以示敬意。香炉的两边尺把高、粗壮的雪白如玉的蜡烛烛火旺盛,时间久了,燃烧留下的蜡痕恰是伤痛的泪滴凝成,久久不去。
在这含悲的烛光映衬下,这祭桌上礼品和那金碧辉煌的楼宇就自然构成一副美丽的图画,烛火在那里摇曳,慢慢地思量着燃烧,不可避免地滴下白蜡的烛泪——一切没有生命的物件中,烛焰最栩栩如生,最想生灵,它这样温暖柔软,如此摇曳不定,差点就认不出是火,而是一种仙境。
草木会发芽 孩子会长大
岁月的列车 不为谁 停下
命运的站台 悲欢离合 都是刹那
人像雪花一样 飞很高 又融化
世间的苦啊 爱要离散雨要下
世间的甜啊 走多远都记得回家
………………
正如电视剧《人世间》里歌唱所说,走多远都记得回家。而你却要出家门,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这一去,还能相会有期吗!也许,这就是人生的一次重新摆渡。
今天,是广弟出殡的日子,云蒙低沉,草木含悲,苍天流泪,大地悲鸣。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世间难免有生,有死,有分,有合。尽管广弟离我们远去,可他的音容,笑貌却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广弟的生命是光辉的生命!是勤俭持家的生命!他把他的生命都无私的奉献给了养育他的这片热土。并在这片热土里立下了不朽的丰碑!生如春花之绚烂,逝如秋叶之静美!
按照当地传统习俗,在清晨第一抹阳光升起时,家人以最高礼仪供奉广弟吃好最后一次烟火饭食就是献饭,这是一个隆重的仪式,唯有虔诚才可将心意送到彼岸,使其在西去的路上衣食无忧,一切都顺风顺水。我们虽是唯物主义者,但此时我们更愿相信人世间有轮回、有天堂,更愿相信他只是只身一人去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去云游,困了累了的时候,可以回家,可以以某种特别的方式与亲人交流。使天地之间不在遥不可及,亲人之间不再无法联系,总有一些点将思念送达、将祝福收到。
阵阵唢呐声,哀怨凄凉,沉重的氛围笼罩着张府大院。献饭开始了,张姓家族广弟的儿孙男女一众人,一字跪伏,从灶房一直延伸到灵堂的祭桌旁,从洗漱牙膏、牙缸、香皂、毛巾、脸盆一应俱全;茶具、茶叶;饮食一条龙十多样应有尽有。笔墨纸砚一并献上(广弟是一个喜欢读书、爱好写字的一个性情中人,读书是他为人更成熟、更诚实,他对历史情有独钟,经常可以看见有一群孩子围在他身边听他说历史、讲故事。)花花牌、收音机和他喜欢的秦腔光碟。每件贡品的献上,都恭敬接住,然后虔诚的举过头顶做叩拜状传递下去,时间持续半个小时左右,饭献毕。然后,邀请做菜的大厨总菜刀开了钱柜,大抵至此就可以给柜子里放置孩子们供奉的钱财了,这些都是西去路上必备的东西。
献饭算是一种答谢,更是对西去故人路上乃至以后生活的保障,生活无忧无愁;烧纸(为故人送钱)也是对西去亲人生活质量提升的经济的强大支撑。
十时左右,太阳挣脱束缚,越出了东海海平面,冉冉升起,大地一片金黄。村子的相亲相邻以家乡人特有的方式祭奠,奠礼数目不一,心意表达相同,设宴款待,以表谢意。这个生活了五十多个春秋的村庄和相亲不舍你的离去。
请堡子(就是请堡子相亲相邻来帮忙),按照当地习俗,这是出殡当天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由村子有威望的人带着孝男几人,按照长幼有序排列站成一队,在乐队的吹奏下,沿着街道挨门挨户恭请村民前去帮忙。
今天,村子里的一切独显的特别庄重肃穆,鸟儿低飞木有了鸣叫,站立在树枝上,不言不语,静悄悄的;风儿轻绕,没有了带哨的呼叫,只是在麦田里有麦苗的颤动;低沉悲伤的唢呐声显得空旷刺耳,悲伤之情油然而生。
堡子的街道是有记忆的,门前那棵新栽的樱花树还没有抽新芽、开鲜花,但它记忆着你的培土浇水施肥,在春天,你就这样走了;曾经这里留有你的足迹,那家那户的红白喜事你都参与,你总是将乐观阳光灿烂留给人们。而今,却以这种方式告别这里,告别这个生你养你的土地,告别相亲相邻,告别泪眼婆娑的亲人,就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留任何作别话语。
墓地里,苍松翠柏,唢呐声低回,鞭炮声惊天,亲戚朋友虔诚双腿跪地,哭红的泪眼看着棺柩落土,入土为安。墓地,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每个人都是逃不过宿命,都是这里的替补队员,这里,终究是生命归宿地,你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亲人哭着又把你送到这里,这里大概是去通往西天最近的路。
在相邻、亲戚朋友的合力之下,安葬完毕。一个黄土堆算是另一个世界宅府的诞生,从此在西去的路上风雨兼程。
泪眼朦胧,新砌的坟莹在那里是那样孤独,新培的黄土永远把彼此隔离,无法看那严实的黄土把广弟掩埋,在那儿他怎样呼吸,怎样行动,无边黑暗中,他怎么看书,怎么听戏,怎么能知晓儿女的看望,怎么能吃到送来的食物。他去了,没有了痛苦,却让亲人重新开始了另一种锥心刺骨的痛苦经历。
安葬毕广弟,众相邻相亲向广弟之墓深深鞠躬作别,恋舍不易一步三回头向着村子走去,而后孩子们又到之前早到的几位亲人墓钱烧纸祭奠,以示对故去亲人的思念和敬重。恭敬跪下告诉他们他们父亲的不幸和到来。三月的墓地,草木尚未发芽,到处被干草包围着,藤蔓交织缠绕着,从这个坟头延伸到那个坟头,纵有理不清的感觉,可能阴间也有某种无法理解的联系,恰好就是以这种方式呈现,但愿如此也就恭敬一对;较远处,落叶树木还没有发芽长出新绿,光秃秃的树干挺拔着,树枝伸向天空,洛显单薄,苍白无力,似有无限悲伤已流干了泪滴;眼前,几棵高达挺拔的柏树身着旧绿孤单的挺立着,总是以这种方式站立着,守护者自己的主人,可能也是一张无字名片,无言的记录这这里发生的一切,只在风起的时刻,随身起舞,有时也发出低低的呜咽。但愿天堂没有恩怨,没有忧愁,没有痛苦也没有烦恼。阳间的一切都成过眼云烟,天堂里的生活从新开始。
按照当地习俗, 安葬完故人后,就要回家安灵。回到家为广弟安了灵,让他灵魂和家人再待100 天,让儿女及亲属与其相守百天,让其灵魂尽享阳间快乐。
逝者如斯夫,广弟去了。去的地方是千古哲人揣摩不透的地方,是各种宗教企图描绘的地方,也是每个人都会去,而且不能回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