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爱的老母亲(连载回忆录)
(一)
母亲——爱的化身！有一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唱疼了无数人的心；有一部电影《再爱我一次》攒足了观众的泪。
摄于滨江月季园
我的母亲1933年出生，今年已经80多岁了。在她还没满月时，就被送到我的父亲村庄一家人里做女儿。当她12岁那年，那家一下就死了五个大人：养父、大妈、养母、大伯。在这个家里，她只记得养父是做泥工的，哥、嫂结婚那天，是对着病榻上的大伯拜天地的。母亲14岁，嫂死，哥便甩身抛家去景德镇自找生计了。母亲从此孤苦伶仃，举目无亲，靠替人织布，编草鞋、布袋鞋，吃着百家饭长大，睡在屋檐下。夏天蚊子叮得浑身没一块好肉，冬天冷得蜷缩成一团直发抖。村里的小姐妹把她带到自己家睡；有人欺负时，也是这些姐妹们阻拦喝住。二十三年前开始，我年年陪伴母亲到老家为去世的父亲扫墓，她总会带我去看望那些健在的老姐妹，从准备好的腰包里掏出100元钱感谢她们的救命之恩。
摄于2016年10月
我的父亲7岁死爹，10岁死娘，在叔叔家长大。婶婶容不下父亲，总是怂恿叔叔毒打他。有一次，被竹结抽得把脸上的肉也挂下来了。还有一次，拉扯得耳朵裂开连白色的骨头也看得见，鲜血直淌。村里的大人看见每天披头散发的母亲和可怜的父亲便把他俩拉在了一起，促成了一对患难夫妻。那年母亲17岁，父亲23岁。
母亲生了5个孩子，4女1男。她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我，做母亲时她仅仅18岁。
母亲的嗓门很清亮，我们几个子女这点都不及她。她做过纺织工、罐头加工、卖过冰棒、做过冷饮、当过裁缝、做过电工。炎热的夏天，肩上扛着父亲做的一尺五见方的大木箱，里面装满冰棒，头顶烈日，穿街走巷。1米5不到的瘦小个子，硕大的木箱，一块毛巾搭在头上，汗湿的衣裳，穿透力及强的女高音“卖冰棒——”传得很远、很远……
(二)
门前小树长大了，儿女们也成家了。一辈子无数次被单位评为劳模的父亲，1993年春天患肺癌离世。我们几个女儿经常去看望刚60岁的母亲，谈到她的大嗓门，都有共鸣：一听到母亲的声音，胆颤心惊！据母亲说，那时家里生活拮据，子女多，脾气急躁。难怪那时母亲也就是30多岁，我们前面四个都是相隔3岁，老四和老五相差6岁，还很贪玩。最勤快的是大妹妹，长得最漂亮，学习也最好，是学习委员。有一次大热天，大妹妹主动做煤饼，母亲下班看见把疼惜藏在心里，一手夺下大妹妹手中的小铲子，口里蹦出来的话却是“不要你做，回去，回去！”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令母亲万万没想到会给女儿带来憋屈和仇恨！76年的一天，戴家的天塌下来了，乌云笼罩着全家，大妹精神崩溃了。那时，大妹妹下放在高安当知青。从此，家里没有了快乐。9岁的小妹妹让位给二姐，操劳的母亲日夜陪伴着家里最优秀，也是最不幸的女儿。
(三)
门前参天大树送走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儿女们纷纷离开父母，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母亲自从父亲离世，独自生活23年了，她的心思仍然挂在几个儿女身上，愁了这个，愁那个。
摄于1993年4月
有了孙辈，她知道大家很忙，爬高的活甚至生病也不告诉儿女们。今年年前，我在偶然间遇到她不舒服，陪她看病，医生需要她住院，我当晚得到红谷滩去，急匆匆陪她办了住院手续，送了饭，可打点滴时，母亲就催促我走。病房里就是她一个人，四周冷清清的，一种怜惜涌上心头……每次我到母亲家里时，她会很开心，只要一有人在，她就介绍：这是我家老大！离开时，她会尾随到离家20米的路边，大声说：“走路边啊！”，我知道她是在对左邻右舍宣告“我是有儿女的！”
摄于2016年9月
母亲几个儿女普普通通，没有让她感到骄傲的，有这样和那样的不足，她对儿女没有一丝一毫的索取，但她对儿女是无私的，她没文化，教育无方，但她是爱儿女的。她活得很卑微，仅有的爱享受不够；她活得很有骨气，60年代困难时期，别人家有的，我们有，比如：缝纫机、收音机、自行车。孙辈们上大学、结婚，她礼做到了！为了不给儿女负担，二十年前就准备好了整套的百年寿衣。如今她正在考虑家产的处理，我尊重她的选择，做好自己，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因为做大人真的很难……
摄于2017年5月
(四)
2017年8月19日上午10:25分，昏迷不醒的老母亲于家中与世长辞，终年84岁。
她的去世令亲朋好友感到意外和突然，半个多月前妈妈还在家里照应麻将馆的生意，动作麻利，声音响亮。是的，这些都是真的，那是离去世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候，其实她的脚已经肿胀，自己看了中医，喝了中药，消了又肿。7月25日，她才在小女儿的陪伴下住进医院。3年里，这已经是第三次进院了，第一次诊断:早搏；第二次:冠心病；第三次:房颤(最后才得知)，一次比一次严重。我们做儿女的严重失职，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也没意料到病的后果。妈妈也太坚强，没防到其实死神就在一步步地逼近她！
入院半个月，妈妈对身边四妹和五妹说，上几次打打点滴就好了，这次怎么不容易好！期间我正好打电话给妈妈，她也没提住院的事，像往常一样滔滔不绝，显得那么地轻松。她不愿意给子女增添一点麻烦，事后听五妹说，不要告诉大家。直到转院前还说:快出院了！最后转院的五天前由两个女儿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转到二附院，直到病危通知单下来，犹如尖刀直戳儿女心脏！最后两天一夜，妈妈是在重症监护室度过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五个子女小家庭人员都先后看望病危的老人。监护室的最后两天的日子来得很突然，开始还能成段表述，几个小时后，逐句含糊不清，再过几个小时，词不达意。先前妈妈想回家的愿望，看来得依着她了。妈妈，医生说了您太虚弱，经不起手术，连在检查过程中，哪一环节也有生命危险，我们的心情很沉重，眼泪“哗哗”直流，时间与生命在争抢，联系救护车的，办出院手续的，收拾衣物的……一路警报，一路悬着心，一路叮嘱“妈妈，要挺住！”
“妈妈，我们回家了！”
那一夜，妈妈 没醒，第二天早上，妈妈还是没醒，任凭家人如何呼唤，时钟指到10:25分，为子女操碎心，节俭一生，大度负重 的老母亲撒手人寰，驾鹤西去……
妈妈，您大字不识，但懂得做人，邻居给您的评价是“像我们的妈妈” ，可您的子女却忙着自己的小家庭，多少个夜晚，您孤独寂寞，我们忽略了您。妈妈，天国里，由爸爸照顾您，俩老不要痛苦，不要挂念儿女了！我们在今后的日子里，走好每一步，好好生活，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摄于1987年杭州西湖
长女：水晶
2017年8月31日
摄于2017年3月
注释:前三篇写于2015年，我念给母亲听，她没吭声。母亲去世后，我半夜总会醒来，辗转反侧已成常态。老母亲的影子会陪伴我的终生，如今写下此文纪念平凡而伟大的——我亲爱的妈妈！
摄于2017年大年初三
在南通读四年级的外孙试卷上写下了一篇想念老太太的作文，《记伤心的一件事情》，老师给了满分:
太婆，我想您了
2017年8月19日，我慈祥的84岁的老太太因心脏病不幸长眠，这使我倍受打击。
老太太生前很疼爱孙辈们，只要孩子们一出现，她会乐颠颠地拿出平日里舍不得吃的食物招待我们。她经常来我家看我，一进门就喊：“祺祺，祺祺呢？！”她慷慨解囊，甚至倾其所有，为五个子女付出了青春，为孙辈付出了心血。
老太太病危时，我正在苏州军训，焦灼的阿婆和妈妈瞒住了我，一前一后赶去看望她老人家。半个月后，我才从妈妈口里知道，其实20天前，太婆生病了，她不让身边的两个女儿告诉亲人们，直到进了重症监护室，子女们才纷纷前往医院守护着她。我知道，她是为了膝下儿女少一点悲伤，她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老人。
我家电脑里有很多太婆和我的合影，只要一看见她，我泪水涟涟。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心，真的会很疼的！
和蔼可亲的太婆，我想您了，您能让天国里的凤凰帮您涅槃重生，再降人间吗？我想再见到您！
祺祺
2017.10.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