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人手札（三）

关于我被叫作陶片儿的事，我有以下补充：我的本名比这个响亮多了，好听多了，所以我始终认为这是对我的蔑称，是某种侮辱行为。

我说我认为的意思就是，我早记不清陶片儿的由来了，我也不甚知晓它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我瓷实？

要知道我孩提时代就满巷子打架，左邻右舍但凡有同龄的小男孩，我尽皆揍过。要说谁家的孩子又哭爹喊娘了，那多半是我干的。毛肚可以为我作证。那么说，陶片儿真是个好名头？

这我实在懒得考虑。总之，有那么几个人就老这么喊我，其中之一就是毛肚。他们一喊我陶片儿，我就想揍他们。当然，我针对的并不是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绰号，而是他们喊陶片儿时那满脸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表情，光是想想就让人火起。我已经想好了，要是他们再这么喊我，我还揍他们。

这是我假装自己是跛脚的好处。因着人道主义，他们不好意思直接招惹我。这要是再一经口耳相传，那名声就算是毁咯。就我们大学里，没人扛得住这样的道德风险。

我想这大抵就是毛肚捏造谣言说我混黑社会的潜因，他们想彻底搞臭我。比如说我枕头底藏着柄瑞士军刀，或是我虐待小动物，要么就是我随地吐痰，是露阴癖诸如此类的。

他们的险恶用心是如此明显，一心想将我塑造成一个坏人，一个法西斯。这样，我被敲闷棍、跛了腿、折了胳膊就都变成了我活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等到人人都为我受到的报应而欢呼之时，他们再粉墨登场说这是他们干的好事，然后他们就完全有理由没收我的瑞士军刀以为己用，宰了我养的小动物炖汤喝，在我的地界随地吐痰和露阴了。

我哪能遂了他们的意呢？打从出院后，我就痛定思痛，游戏都让我给一把火通通烧掉了，从此深居简出，默默地搞学习，外界的传言我毫不在乎，一概不加理会。久而久之，这一切的阴谋诡计就都化为了乌有。直到他们按捺不住，又遣毛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杂毛来试我的深浅。

是这样的：那天，我正在图书馆自习，毛肚扭扭捏捏地来到了我跟前，期期艾艾地说想跟我谈谈。

图书馆里众目睽睽的，我量他搞不出什么花样来。谁曾想毛肚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是我玩笑开过头了，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日你仙人板板！我顿时这么想。

他想跟我玩负荆请罪的戏码！我一眼就瞧出毛肚并非真心实意与我道歉，他就是一马前卒，暗地里是有人想试试我的底线。假如我假正经答应了他，那我就他娘的彻底变成一个软柿子，任谁都好捏我个一把；要是我态度强硬，敬酒不吃，又该有舆论说我不通人礼，有失风范之类云云。这该如何是好啊？

彼一时，我真个儿满心的邪火啊，烧得我像小半个太阳似的。毛肚这一低头，我一腔怒火都无处宣泄了。你以为我痛定思痛、励精图治是为什么，我忍痛揭掉了刚长好的旧疮疤，裹着厚厚实实的绷带，莫不是就思索着哪天谁人一发神经妄图戏耍于我时我像揍毛肚一样操翻他的，要不由得我找个出头鸟揍他个哭天抢地的，都没法显得出我的文治武功来！

回想起伤病之初，他们就我眼前作威作福、幸灾乐祸的模样，我是一门心思想揍得他们哭天抢地，嗷嗷直哭。说真的，假如我高考时有我此时此刻揍人的这份心，清华北大都架不住我。

于是乎，我对毛肚笑了笑，尽量显得温良而有礼地说：请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滚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