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待在棺材里最安全”
文/柒晓
小A算不上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来访者。
那天她来到咨询室,眼神中带着恐惧,说想要聊聊。
对于这个看起来陌生、又高又瘦、神情疲惫的女孩子,我实在无法和两年前那个个子高高、总是笑嘻嘻的女孩子联想到一起。
她略带哭腔地说:“我现在真的好难受,我想找人说说话。”
即便没有预约,但我担心她出什么事,于是打断手头的工作,开始了一段算不上咨询的谈话。
她絮絮叨叨的,从童年时期说起,由于她不好好上学,父母把她扔在门外待了一天一夜,那时她觉得特别害怕。
读高中的时候,休学了两年,父母强制把她送到精神病院,现在又重新开始上学了。
小A哭着说:“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周围那些人都好可怕,我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我只有假装是好的,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才把我放出来,我好害怕父母再把我送进去,真的好害怕...”
说到这里,小A已经泣不成声了,整个人哭得缩到了地上,鼻涕眼泪到处都是。
一开始,我握着她的手,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我从她左边把她抱住,搂在怀里,帮她把眼泪鼻涕清理掉。
小A的情绪好像缓和了一些,我继续听她说。
“有时候我走在街上,觉得好像有人要用刀来捅我,我觉得只有待在一个很狭窄的空间里才觉得安全,像吸血鬼电影里面那种棺材。”
小A诉说的时候一直在哭,我看了看四周,咨询室有窗户,也许她还感受不到安全。
于是我说:“我们到另外一个更小的房间好吗?”
她带着哭腔频频点头:“嗯嗯嗯嗯嗯!”
来到催眠室,我继续建议:“你看那张小床,愿意躺上去吗,也许这样我们会舒服一些。”
她说好。
于是小A躺了上去,我给她盖上了一床小被子,继续握着她的手,在床边蹲了下来,和她视线相平。
此刻,她已经不再哭泣了。
她搂着床上的小熊,继续说:“我想把自己藏起来,他们都觉得我不正常,我只想待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
我问:“这个房间怎么样?
小A:“还可以。”
我说:“嗯,你刚才说的那个棺材可能有点难办到,我也许可以建议妈妈给你在家弄个小帐篷,好不好?”
小A频频点头,开始笑了:“太好了,你真好,他们都不相信我说的,只有你相信我。”
她又接着说:“我每天都不舒服,都很害怕。”
我继续确认:“嗯,每天都不舒服,是24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舒服吗?”
她想了想:“好像也不是,吃了药睡着的时候还是挺舒服的。”
我继续:“噢,那还是有舒服的时候,对吧?”
她点点头,继续说:“有一次我看了相对论,世界观发生了改变。我以前不好,如果我现在做得好,做到最好,我以后就会好了,是不是?”
我看着小A,有点心疼这个孩子,她是多么渴望变好,多么渴望和“正常人”一样啊。
见她对的信任进一步加深了,我握着她的手说:“嗯,你渴望以后变得更好,我们可以一起来想办法,让自己更加舒服一些。”
现在这种情形,我没有办法跟她解释:以前没有“不好”,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好”和“坏”,没有所谓的做到“最好”,也不是说做“好”了就一定会怎么样。
我只能在捕捉到她动力源的时候,帮助她看到以及确认,让她可以持续走下去。在这种情况下,解释理论或者讲道理,都是毫无益处的。也许有一天,她可以自己讲出来。
她已经不再哭泣了,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我时常会看到自己小时候,那个小女孩在那儿哭,好可怜。”
我:“嗯,时常看到她,现在呢?”
小A:“好像也在那儿。”
我:“嗯,那你觉得,她有力量一些,还是你有力量一些?”
小A:“我有力量一些。”
我:“你可以给她一点力量吗?可以怎么做?”
小A:“我想抱抱她。”
我:“好的,你现在可以保护她了,对吗?”
小A笑了笑:“好像是的。”
我:“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A:“好多了。”
我看了看表:“你想躺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吗?30分钟以后我叫你?”
小A微微笑着:“嗯,我好像可以起来了。”说着她顺势要起来。
我也笑了:“好吧,那我们就起来。刚刚起来有点儿冷,我们跳一跳,让身体暖和一点。”
于是我引导着她不停地原地往上跳。当然,我没有告诉她,这是在帮助她改变体感并且感受向上的力量。
小A走了,我不知道她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又或许,没有下一次。
她所有的描述,我也并不能判断真实性到底有多少。
她目前的状况究竟怎样造成的,仅从短短几十分钟搜集到的信息,无从考证。
或许是原生家庭?特殊事件?重要他人?人格特质?归因方式?等等,也许不是,也许都有。
当下我看到的现实就是,她觉得自己不正常,她很害怕,她很难受,她在哭。
于是,我对她做了当下觉得最合适的事。
文末,也许和文章无关,我还是想对某些“无证上岗”的父母说:“可长点儿心吧。”
(为保护隐私,人物及相关细节有所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