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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西沟沿儿上

2019-09-28  本文已影响0人  雨无声处

     

坐在西沟沿儿上

        这里是生命的乐园。泛着白碱的硬地场上,熙熙攘攘的灰蚂蚁为了生活在奔波,绿色的草丛是它们的森林。幽绿的红荆条头上开着的粉红色的小花,有一只黄色的蝴蝶伏在上面,又有五六只在它的周围卖弄着舞姿。蝉在树尖上远远地叫着。仲夏的上午,阳光在树枝的叶缝间溜到我身上。空气清新而润湿,狠吸几中,你就明白啥叫沁人心脾。透过树身抑或是红荆条的缝隙,你能够看到西沟里的水,携带着黄土高原上的泥沙,绵绵流淌。

坐在西沟沿儿上

        这里也是我童年世界的乐园,可是多少年了,我都没来这里坐一坐。我已经三十六岁了,从上初中开始,我就已失去了这个地方。随后又上高中,上大学,参加工作,直到娶妻生子,住进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建筑物中,童年生活的笑声就一去不再了。对于别人来说这是一个荒凉的所在,可是今天我坐在这里,顿感时空交错,仿佛童年向我姗姗走来。

坐在西沟沿儿上

     春天到了,河面上的冰开始融化。天空中开始飞起燕子,西坡的麦苗又泛绿了,那是村里人最盼的时节。西沟快来黄河水了。说不定哪个时候,说不定半夜里,你要是不上眼,黄河水就偷偷地跑来了。人们都愿意亲眼看着黄河水怎样地从小到大,怎样地漫漫而来,终于变成了滔滔之势。这时候生产队的人就开始准备浇地。不过两天,你就会看到在南面沟西毛家地东头的抽水机在日夜不停地工作起来。那时候,记得有这样一个谜语:俺队有头小铁牛,喝起水来不抬头,这边刚刚喝下肚,那边哗哗流出口。为什么它流得那么欢呢?因为有盼着它流的呀,沉睡了一冬的麦苗醒来了,它需要它来呀。河水兴奋地在小毛渠中像小牛犊一样撒着欢往前蹦,我们小孩子也跟着它往前蹦,我们看着它怎样地流到地头上,怎样地跑到那等了它一冬的麦苗的嘴里。你不知道,在外面窜了半天的孩子,口渴是个啥滋味:回家灌一大舀子西沟坐清的凉水,是多带劲儿。小麦苗喝水的感觉一定也是这样的。过个三五天,田野里是满眼的绿,喝足了水的麦苗长得飞快。像娘说我们这帮天天不知忧虑的野孩子们。到了晚上,抽水机那地方还有电灯,那玩艺不冒烟,又亮又干净。要是家家户户都安上电灯多好哇。大人们常说共产主义社会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跟电影里一样。那时我就盼啊,共产主义怎么还不到来哟。

坐在西沟沿儿上

  那时人们喝的就是西沟里的水。水大的时候,人们就往家里用扁担挑水。挑水是从孩子时开始干的活。叔叔大爷们常说,谁家的孩子能挑水了。挑水是能干活的标志。庄户人常说,男孩子不吃十年闲饭。男孩子从十一二岁就练挑水,先挑半桶,后来慢慢加重。水是米黄色的,跟黄河里的一个色儿,挑到家里,倒进大缸瓮里,坐上半天,水就清了。什么叫一桶水半桶泥,庄户人最有数。我学挑水的日子里,曾埋怨挑水压得肩膀生疼,挑一桶水就有半桶泥。二大爷就说:“孩子,过日子都像挑水一样,就容易多啦。”

坐在西沟沿儿上

  十来岁时,我们就常光着屁股在西沟里洗澡。那时代孩子多,父母顾不过来,可不像今天这样娇贵孩子。夏天的西沟是孩子们的向往。夏日晌长,我就叫上新滨、迎春、立新、拥军等几个玩伴去。水流急的时候我们也不敢下水,就像大人发脾气时我们不敢惹一样。要等到河水平缓下来。我们扒光衣服,一个猛子就扎下去。刚才那能把地面晒得发烫的太阳立时在心中没有了。那叫爽啊。不过也有不爽的时候,你要是不小心,呛上一口水,水里有沙土,那个牙碜劲你怎么吐也吐不净。我很早就学会了打澎澎、凫仰水、扎猛子。常在水中做“扎猛子”的游戏,看谁扎得远。我们分两帮,得胜多的一边算是赢家。有一次,我和拥军比,拥军一个猛子扎到了深水里,但见他头向上仰着,连喝了好几口水,又开始喊“救命”。我马上游过去,伸过手去。他被我拉到了岸上。我顿感伟大了许多,仿佛一下子成了一个英雄。可是,当时拥军连个感谢的话也没说;现在的他早把这事忘到西沟底的紫泥里去了吧。其实,当时我们都不会说谢谢之类的话。直到现在,我也不善于这样直言表白,总感到那样做太虚,为人还是实实在在的好。小学里的老师也是不让在沟里洗澡的。下午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让我们站到教室外面去。有穿褂子的就扒下来。然后老师就查一查谁晌午头里到西沟去洗澡来。老师用手指甲盖往学生肚子皮上一划,起白印的就是去洗澡的,就到教室外面站一下午。我一共受过一次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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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里,用面筋粘知了是我永远忘不了的。起初我不会和面筋,以为用水一和粘乎乎的就行,其实不然。当把面弄成面团后,要在清水中不停地揉搓,直到将里面的淀粉全部淘净,待面团不粘手了才行。拿一条长长的竹杆,在竹杆的一端绑紧一条细棍,在细棍头上缠一点面筋,就可以用来粘知了薄薄的透明的羽翼了。夏日的晌午,听着知了在西沟沿长长的树林里知了知了地叫,好像悟透了人生似的,真是烦人,我就想非粘下你们来吃了你们不可。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晌午头能逮二三十个。回家来让娘给烧着吃。哑的知了,肉较多,好吃;叫的知了就不好吃了,因为它的肚子不好吃,里面有白白的肠子。有一次,我不小心吃了一个,正好顺兴哥在俺家玩,他说:“吃了叫的知了就变知了。”这句话可把我吓坏了。白天我老是担心自己会变成知了。有一天晚上我真的变成知了了,被人粘着了,拿在手里,八条腿还在空中直蹬歪呢。我难过呀,我哇哇地哭了,娘把我推醒后,才知道是做梦,但心里还是害怕。怕了好几年呢。

坐在西沟沿儿上

        在毛家地西沟沿上有一块地,约五六亩,生产队年年种西瓜。对于十二三岁的孩子们来说,肚子般大的西瓜可是一个不小的诱惑。有一回,我和民民、新堂、大军、新建四个人去偷,村里的人管那不叫偷,叫“爬瓜”。“瓜枣瓜枣,见了就咬”,小孩子爬瓜大人们从没有和他的品质扯在一块儿的。我们个个仅穿一个小裤衩。当时农家小孩都这样着装。我们在西沟里趟着水,水不大,刚

坐在西沟沿儿上

没膝盖,很清,流得很慢。太阳光毒花花的,晒得脊背生疼。水还挺凉爽的,脚丫子踢踏起的水花飞溅到身上,蛮舒服的。毕竟是偷人家呀,心里发虚,还有老瘸跛那个死老头子看着呢。我们先一起用我们创作的诗歌打气:“下定决心去爬瓜,不怕牺牲爬到它。排除万难跑回家,争取胜利吃了它。”我们决定让民民去爬,我们三人给他放哨。于是,民民就伏下身子沿着西瓜垅往前爬了,很快就消失在绿海般的西瓜地里了。我们丝毫也不懈怠,我两眼瞪得滴溜圆。坏了,老瘸跛提留着棍子从窝棚里出来了。这个死老头要是也聋该多好哇。可人们说他的耳朵比狗的还灵。瞧,他开始来回溜哒。真坏了,冲着民民来了,只见他高高地扬起棍子,停在了空中,口里,骂道:“你这个兔崽子,还来偷瓜。”只见棍子刷地一下砸下去。只听哇地一声,民民哭起来了,声音震荡到天上。我们全慌了。只见老瘸跛躬着弓形腰,扯着铜锣嗓子,慢条丝理地说:“小哩,小哩,不哭。窝棚里有红瓤的大西瓜。”老瘸跛把民民拉到里面。我们很快随着跟了过去。一个人分了两块红瓤的西瓜。那才叫西瓜,真是好吃啊,直到今天,二十年了,我坐在这西沟沿上,心里还甜着呢。

坐在西沟沿儿上

        冬天,我们在西沟里滑冰。可不是像现在城市里的小孩一样用买的滑冰鞋。我们自制滑冰车。车的底盘约四五十厘米,长方形。在底面两根小胳膊粗细的木棍上,箍上两根粗铁丝,与冰面接触,以减小摩擦力。然后另找两根木棍,在下端钉上硬的铁钉,这叫滑杈,用它刺冰而行,好似划船的桨。滑杈有长有短,胆子大的用长的,站在滑车上滑;胆子小的用短的,蹲在滑车上滑。在冰面上,滑来滑去,车水马龙,跟今天的大款们开着桑塔纳,在亮光光的马路上行驶的感觉是一样的。因为没有交通警察,交通事故也是常有的。但不记得有谁因被撞而打仗骂人的,只记得有欢笑和无法抑制的愉快。也有滑得远的,向北能划到孙家、郭家,还有划的远的,新忠曾划到杨集,给他娘买了一盒洋火来呢。有一回,新滨刚穿上他娘给做的新棉裤就来滑冰,他兴奋地地朝河中间的一个地方跑,我们都必须不敢去。大约那时节冰已不那么坚固了。他大喊:“谁大胆?谁勇敢?”刚到那里,我就听到冰面喀吱喀吱地响,酷噔一下,但见他的两条腿慢慢地沉进了冰窟窿。人没淹着,可棉裤湿了,他哭了起来。我赶紧跑到他家去叫他娘,正好他爹在家,他爹就赶紧跑到沟沿上,见孩子棉裤湿了,抬起脚朝着屁股就一踹,新滨边哭边跑,他爹就有后边撵。他的哭声咿咿呀呀,在暖暖的冬阳下响着,直到今天还有时萦绕在我的梦里呢。

坐在西沟沿儿上

        灰蚂蚁们早已回家了,蝴蝶们也飞走了,蝉也停止了鸣叫,红荆条头上开着的小花是那样可爱。我的心里是那样轻松和自足。西沟里的黄河水在向着远方不停地流着,它肥沃了两岸的原野,哺育了两岸的人民。西沟的水流虽小,却是黄河的血脉;沟边的沙粒虽小,却有石头的性格;家乡人虽贫,却从来没有自卑。随着滨州市西区大市的开发建设,据说我的西沟将要成为与“中海”相联的一条旅游河。那时候这里将砌成石堤,绿柳成荫,游人如织。

        幽幽绿树中有一棵就是我,在殷殷地等着你来呀。

      我的永远的西沟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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