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手术刀|五个石榴
1
院子里的石榴树挂了满满的果子,又大又圆。
夏天回来的时候,拍照片给媳妇儿发过去,她开心的不得了。她喜欢吃石榴,嚷嚷着:“小鱼,赶紧摘些回来!”
“还不熟呢,得等到八月十五了!”
“那就让咱爸咱妈留着点,你再回去的时候带些来。”
我使劲点了下头,“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我是村里的,媳妇儿是城里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地里的这些事儿。
我特意嘱咐爹:“爹,一定要给留些又大又好的石榴,特别是那个最大最圆的石榴一定要留给安安,那可是你大孙子啊。”
爹乐呵呵地点了点头,一个劲儿地说没问题!
2
“十一”的时候,内弟送我回去。还在车上的时候,给爹打了个电话,“爹,摘些石榴吧,好的、大的,让帅帅拿着!”
爹在电话那头应着,连说放心吧。
到家,爹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大袋子石榴放到内弟车上。送走他后,去院子里看了看石榴树,树上零星地挂着些又小又瘪的果子。
“爹,这么多石榴都去哪里了啊,不是让你给留着么?”
“你姐姐们上星期刚来过,摘了几篮子。唉!最近雨水多,好多石榴都招虫子、烂掉了,大片大片地往下掉!再不摘,都得烂喽。”
“那个最大最圆的的石榴呢?”
“别提了,一摘石榴,你那些外甥、外甥闺女们都争着喊着要那个最大最圆的。”
我有些懊恼,“不是早就让你留着那个最大最圆的么!不会提前摘下来,藏一藏?”后面的话没有说,只是在心里不住地抱怨,都答应人家媳妇儿了,这次空手而归,如何是好?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3
爹可能是看出了我的不满,不再说话,毕竟答应过的事情没有办到,确实有些跌份儿。他是一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做不到的事情绝不轻易点头,可是这次……
话说过去就忘了,亲人之间哪有隔夜的愁!正忙秋收,地里还有好多的活儿要干,没空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收工在家的时候,我会摘石榴吃,它们咧开了嘴,青白色的果皮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很好看。可是打开以后才发现好多都是烂的,有时一天能扔六七个。
“爹,石榴怎么烂了这么多?都不能吃啊!”
“你再找找,肯定还是好的多!”说着,仔细挑了个石榴,掰开,递给我,“小鱼,吃这个,这个好!”
那个石榴不仅没有烂,还相当漂亮, 满是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儿。
递过一半,“爹,你也吃!”
“俺在家里天天吃,你吃吧!”
我信以为真,一会儿就吃完了。自家种的就是不一样,石榴籽儿稍稍一挤,满是汁液,咽下一口,甜极了!
4
离假期结束还有两三天的时候,爹跟我说:“小鱼,本来想把留在树上的石榴给你媳妇儿和安安带着的!可是帅帅这一来,好些的石榴都摘走了,怎么给她娘俩带呢?”
“爹,算了吧,城里什么都有,去市场上买些就是了,别担心了!”
说完,我们都去地里忙活了。
傍晚的时候,爹喊我:“小鱼,你看这是什么?”
“石榴!从哪里弄得的这些石榴?”那些石榴又红又大,得有四五个。
“从邻居家摘的,走的时候带着吧。”
“行!”我兴奋地点点头。
爹很少串门,整天闲不住,去要人家东西更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经常教育我们,日子要亲下寒江自己挣!可是这次,竟然为了几个石榴,张开了那张从不求人的嘴巴。
我心里有些难受。
临走的时候,爹和娘忙着干地里的农活,忘记了塑料袋里的石榴。我走的急些,记着那些石榴,但是看着父母老去的身子,还是打算留给他们。
5
十月底的时候,带着媳妇儿和孩子回来了,爹娘特别高兴,提前好些天打扫院子,收拾屋子,晾晒被褥,里里外外的忙个不停。
晚上闲来无事,在堂屋和爹聊天,走到橱子边上,无意间看见了一个红红的石榴,又大又圆,只是边上有一点烂。
“爹,这不是咱家的石榴啊!”家里的石榴树是青白色的果子。
“不是咱家的,这是上次你‘十一’回来的时候,我从邻居家里要的!五个。”邻居家的石榴树结的是大红色的果子。
“那四个呢?怎么只有这一个啊!”
“嗨……”爹长叹一声,“本来五个都放在塑料袋里,打算你那天走的时候,让你带着,没想到忘了,你一上车,我才想起来。之后没再管它,放在那里,给你留着。”
“留什么,你们吃呗!”
“吃啥啊?家里不缺。听说你回来,我就赶紧去找石榴,哪知道都烂了,扔出去四个。还剩这一个,你看看还能吃么,可别都坏了!”
6
有些沉默,双手握住那石榴,使劲,希望能把石榴挤开。
爹喊住我:“别挤了,一挤石榴籽儿全都烂了,用刀!”
拿刀切开,里面的石榴籽儿红灿灿的,似乎像是发光的玛瑙,递给爹一大半:“爹,你吃!”
“不了,给你媳妇儿去吧,她没捞着!”
“行!”拿着那一大半去西屋找媳妇儿。
媳妇儿已经睡着了,我轻轻喊醒她,“菲菲,吃石榴吧。你最爱吃的石榴!”
媳妇儿在医院上班,昨晚刚值了夜班,今天又跟我急急忙忙赶火车,她有些困倦,摇摇头:“不吃了,累了!”
我跟她讲了这个石榴的故事,媳妇儿有些发呆,接着使劲点了下头,答应我一定会全部吃掉。
回到堂屋,把那一小半石榴分开,给了爹其中的大半,我吃,爹也吃,我笑了,爹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