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弃耕抛荒的田野
昨天迎来了过年以来最好的天气。春光明媚,碧空如洗,这也是湖北一年中最舒适的时候了。
借此时机,亲戚家为十岁的男娃庆生,宴请了两桌宾客。为表诚意,我也受邀前往。
好久没去过她家,也没吃过农村颇接地气的流水席了。趁着这艳阳天,我不想辜负了这段韶光。在驱车赶往他们家的时候,一路的心情极为舒畅。
我有一年多没来过这里了。上次还是去年春节拜年的时候。
印象中,他们家院子外的视野特别开阔,门前就是梯田,梯田后是一座野山丘,大门与山丘隔田相望。在我到访过所有的房子中,他家是唯一“开门见山”的布局。
忽然想起陶潜的那句“悠然见南山”,兴许这便是了。
相比筵席,我更在意的是他们家周围的田园风景,尤其是那座野山丘。那可是稀有的原生态地带,不加以任何人工雕琢修饰,再配上这个时节独有的新绿,放眼望去,给人一种神秘且亲近的自然感。
此番前来,我一定要前去看看。
他们家的房子也是依山而建。这种山同对面一样,都是那种海拔几十米的小丘陵,他们家在半山腰起的地基。因此比一般“开门见山”的视野要开阔得多。
老屋就在近处的山脚下,从新房子过去要路过一大片竹林,一小段路颇有些陡峭,但这却是老人们几乎每天都经过的地方。
老屋门前梯田的田埂,是前往野山丘的必经之路。梯田两旁的灌木和唐竹枝繁叶茂,给老屋门前遮出了一条幽长的林荫道,颇有几分“道狭草木长”的意境。
漫步在郁郁葱葱的田埂上,眼看那座野山丘就在跟前,我却放慢了脚步。
这里原本都是肥沃的良田,却因为村里进城务工的劳动力越拉越多,而被弃耕抛荒了,如今杂草丛生,细看还有很多枯朽的谷茬隐现其中,可见去年还有人耕种。
乡亲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村里包括亲戚在内一共也就11户人家,他们很难找到愿意续耕的主。
见到亲戚家的黄牛在田间那头的树荫底下悠闲地吃草,我本想靠近拍几张照片,却发现不能下脚。由于前段时间连日下雨,荒田的排水渠也无人打理,如今已涝洼成一片沼泽,在午后春光的倒映下,微波粼粼。
这番光景,在我小时候是根本无法想象的。我曾在这附近上过一年小学,像今天这样冷热适宜的大好春光,田地里随处可见乡亲们春耕忙碌的身影。如今随着疫情解封,很多新建的房子也是人去楼空,少了许多的生气与活力。
但这一切在我看来,并非坏事。这只是社会转型进程的必然选择罢了。
这些年来货币不断贬值,但农作物的市场价格却并不见起色。相比之下,农民工的报酬却一直见涨。城市化进程需要大量劳动力建设,农业也越来越依赖机械化生产,“春耕秋收”的传统生产模式注定渐行渐远。
在消费越来越高的生活压力与劳务报酬不断提高的双重驱动力下,越来越多地村民也开始选择往外走。好在麻城的城市化进程也在蓬勃发展中,催生了无数机会。这让他们无需走得太远。
是的,我承认,在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冲击下,农村的“空村”现象已无法避免。但这并不意味着农村会走向衰落。农村自然环境与私有土地等得天独厚的优势,是城市无论如何发展也无法代替的。
如今,逆城市化现象已在很多发达国家演变着。在我看来,这就是社会主义新农村未来的机会。
当下只是处在阵痛期。我们没有必要唱衰“空村”这一现象。只是随着两年前“弃耕抛荒两年以上的土地将被无条件收回”政策的出台,乡亲们需要格外权衡一下了。
想到这里,我渐渐放快了脚步,很快便爬上了那座野山丘。
令我称奇的是,半山腰上竟然有一汪不小的池塘。
池塘呈浊黄色,但并未被污染。水面漂浮着一些水生植物和枯树残枝,枝条是被人为扔下去防止偷鱼钓鱼的,应该不是野塘。但从水生植物的长势看上去,这里有好几年没下过网了。
池塘四周布满了乔木灌木,草莽没过膝盖,这样原生态的环境是动物们绝佳的避所,估计池塘里有不少野生的甲鱼和黄鳝。
由于草木过密且深,我没再继续往里走了。这里和一切我想象的基本无差,此行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
麻城的地形北高南低,北面毗邻大别山,南面除了接壤江汉平原,最多的就是这种丘陵地带了。我外婆家离这不远,像这样的山丘这一带比比皆是,只是绝大多数都被开荒成了梯田,眼前这样的野山丘已经是十分罕见了。
我返回前院后向西遥望,只见他们在屋后的旱地里种有一畦油菜,还有犁垦整齐的田垄。也许是油菜花已凋谢的缘故,这些庄稼与荒芜的田野并未形成鲜明的对比,反而和谐而又统一。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韶光抛洒在大地上,使每一片树叶都看起来翠色欲滴。这座小山村显得如此静谧、闲适,以至于屋里宾客们打牌叙旧的声音留不下任何回声。
在回城里的路上,我的脑海中一直都在反复播放着刚才的画面,内心无法平静。这样的日子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早就习以为常,但对我来说却是久别重逢。
正所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在城市待得越久,就越珍惜乡村每一分每一秒的生活。这不仅因为田园更加还原了生活的本真,唤醒了我内心深处最原始的那份单纯与质朴,更把我们拉回到了童真时代。我们仍旧可以挖野菜,摘野果,捉泥鳅,钓鲫鱼……找回九几年最朴实的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
城市中不属于我们的地方,我们永远无法涉足;但在乡间,我们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每一片田野都是灵魂向往的归宿。
我也曾跨过山河大海,驰速祁连岭峰,穿越内蒙草原……但没有任何地方比故乡的热土更令我动情,比农村田园的原生风景更令我沉醉。无论我们走多远,它永远在那里守候着我们回来,拥抱每一个风尘仆仆的归乡游子。
我不是过客,是个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