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
文/娟子
自立夏以来,我就没有了关窗和拉窗帘的习惯。乡下的房子大都是两层的小楼房,相互间都隔着一段距离,况且我家在村头最高处,只需往窗口一站,便能将村中美景尽收眼底。
在残春未散,酷夏未至的时节,静谧(热闹)的夜晚尤其显得诗意盎然。每日下班洗漱完毕后,横躺于床,闭眼,静听着远处田野与池塘传来的阵阵蛙鸣。残春的雨水多半在夜晚降临,滴滴答答的雨声错落有致的拍打着屋檐,使人觉得意外的是,雨声不但没有掩盖蛙鸣,反倒激起了它们的热情似的,更加卖力的呼喊着,像是竞技场上的喝彩声充满活力,不知疲倦。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群小鸟雀,大晚上的还不睡觉,也在唧唧喳喳凑着热闹,此时的青蛙们倒是绅士起来,像是回应着刘三姐的情歌般,和着小鸟的叫声一起一落的唱着山歌。难不成这是一场蓄谋已久却又顺其自然的音乐盛会,不然怎能如此清脆悦耳,相互间的配合真是天衣无缝!一阵凉风从屋侧的竹林吹来,竟也带着微弱的“呼呼”声。一时间雨声、蛙鸣、鸟叫混杂着风声此起彼伏,并不糟杂,且清晰可辩。在这热闹而和谐的乐章中,微风包裹着全身,我总是轻易的就做起了香甜的美梦。
晴天的夜晚倒是安静的多,一入房间就能看到窗外的明月透过纱窗正攀爬在空落落的书桌上,在月光的映衬下,墙壁上便签的字迹依旧朦胧可见。亮着灯时,很快就能吸引到一群大大小小的飞蛾,一种比大拇指稍大的蛾子总能吸引我的注意,它卯足全身的力量撞击着纱窗、力度之大、动静之响让我肃然升起一股敬意,只是它太过娇小,哪怕没日没夜的撞击,直至生命的耗损,薄薄的纱窗依旧纹丝不动的伫立在窗口,在同一时空中将光亮与黑暗划分为两个不同的世界。在几次撞击无果后,它又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了缝隙的钻沿中,先是将前脚探进缝隙中,后面四只脚同时后顶着往前推,偶尔扑动着翅膀助力前进,只是它的身躯太过庞大,一次次急切的寻找与尝试都只是徒然。我甚至能够切身体会那种用尽所有力气却依旧无能为力的悲哀,我无端的心疼起它们,为着避免它们做出无谓的努力,转身利落的关了灯。顷刻间,这些小蛾子们便四散而去,仅仅只是一瞬间,仿佛它们的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出于我的一次臆想。我不禁再次赞叹于它们的果断与决绝,一旦希望破灭,马上便能调整方向,寻找着下一个光亮的地方。它们无惧过往的创伤,付出同样的拼搏与努力去尝试,我相信,万家灯火,总有一束光会为了它们而亮着。
如往常一样横躺着,只是换了个方向,将头对着窗外的星空。睁着眼睛看着月光一步一步缓慢的移动着,直到它浸透了大半张床。完全沐浴在月光下的我,常常是辗转难眠,闻着楼下青草的芳香,不禁想起了年幼时的夏夜时光。
搬来一张小竹床,往门口坪上的树底下一放,那时弟弟还没有出生,我们姐妹二人各自占据一个方向,看月光,数星星。夏天的月光很亮很亮,满天的繁星布满了整个星空,煞是好看,倘若从山间飞来几只萤火虫,更是增加了我们的趣味。爸妈在床边的竹椅上坐了下来,他们总是习惯性的泡一杯茶,手中持着大竹扇,时不时的在我们周围扇两下,倒不是为了扇风,只是为了驱赶围绕在我们周边的蚊虫。
我们转而用家乡话唱起了一首民谣:
扇子有凉风
时时在手中
有人来借扇
扇子要等七月半
七月半热又热
扇子还是借不得
歌曲未完,凉风中夹带着微微的露水早已沾湿了竹床的边沿,我们困了也就顺势睡下了。
爸妈还在喝着茶,手中的竹扇时不时的在我们周围扇两下,只是我们的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条薄薄的毯子。他们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天空。
转眼间我们都长大了,我长的比当时的父母还要大时,我竟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可是父母却老了。
我突然开始意识到,父母也正如茫茫宇宙间的一只小飞蛾,生活便是那一束光亮,毫无疑问,那薄薄的纱窗就是命运了。如今他们老了,那“飞蛾扑火”的劲头却不曾消减丝毫。
而我呢!我也是一只小飞蛾,寻找着自己的光亮,卯足了全部力量去撞击那薄薄的纱窗。广阔世界,无数的灯火在闪耀着,眼前的光灭了,定是有人心疼着我的徒劳,提醒我适当的调整方向。
但人生不只于那光亮,还有自然和谐的乐曲长伴左右,那是远方的田野,需保持纯真的心灵才能窥得见诗意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