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 幻想）梦幻泡影 （58）周艳芳、赵宥纯与赵廷芳、季琳
第二天早上，彻夜陷入温柔乡的施兰因在美梦中苏醒。他环视四周，却发现卧室中早已不见周艳芳的身影。
昨夜的云雨令他怀念。但此刻那份曾经拥有时的刻骨铭心竟在相拥而眠后的清晨匆匆退潮。他与她，无论是彼此肉体间的碰撞还是水乳交融后的灵魂共振都已宛如水中之月变得触不可及。恍惚中的施兰因实在难以还原昨晚拥有如色、声、香、味、触、法这六欲环绕左右时的美轮美奂。
是，过去心不可得！无论是曾经的迦明还是此时深陷前世幻境的施兰因，也无论他们共同的中阴身曾有过多少次人生得意须尽欢，但他们注定在生生世世都无法留住如梦幻泡影的幸福与苦难！
施兰因突然想起了在天道之中的陈志豪。窃以为如他那醉生梦死般的“磕药之旅”就是把握了当下，但到头来还不是处于虚幻之中的虚幻、堕落之中的堕落呢？
苏轼说，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醒与不醒、迦明与施兰因、周艳芳与赵宥纯、现实与幻境，这林林总总的概念与称谓又有何分别可言呢？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早已穿戴整齐的周艳芳匆忙打开了卧室的门：“迦明，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刚才我看到楼下有好几个眼熟的记者不断朝三楼张望着。这套公寓房还是你弟弟孙佳华替我们俩秘密物色的。但他们……他们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不行！绝对不能让这些记者拍到我和你在一起！要不这样吧，我先从大楼的后门溜出去。一小时后，佳华便会开车来接你。待会，你还是坐他的车回剧组吧。”
“我未娶你未嫁的，怕什么？我们两人是正大光明的交往！娱记要是喜欢拍就让他们去拍呗！再过四十多年，他们可以遍布在明星周围的每一个角落。难道我们这些艺人就不活了么？”施兰因并不以为然。和周艳芳有过肌肤之亲的他已然把对方当成了上一世幻境中的女友赵宥纯。
周艳芳眉头紧锁，她赌气般地转身就要推门而出。就在她快走出门外之时却又再次转回头直视着施兰因：“迦明！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的恋情暂时不能向外界公开！我周艳芳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但始终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在演艺圈打拼！即使将来作为你的妻子，我也不想在大明星的光芒下沦为俗不可耐的孙太太！你也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早在‘三年零八个月’的日占时期便无情地将我抛弃。所以我坚持万事都应该有独立于任何人的信条。这当然包括我们今后的婚姻！”
当施兰因还愣在原地琢磨这位“现任女友”的身世时，周艳芳却已匆匆离开了这套他自始至终都感觉似曾相识的房子。
施兰因有些莫名恼怒。在这位“新女友”的眼里，似乎自己只是她独立理念下的装饰品与垫脚石而已。但女性坚持在恋爱与婚姻中独立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对。难道迦明直到死都是与周艳芳聚少离多么？
匆匆洗漱后的施兰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咀嚼着周艳芳留下的面包。刚才的对话让他知道，如今的女友在很早就被亲生父母抛弃了。直到现在，她也只不过是个未出名的小演员而已。就连女友的住所都是迦明委托自己的弟弟租借而来。如果周艳芳真的是在香港日占时期被父母抛弃的，那她今年也该有三十岁出头了！
还有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作为他这个“冒牌”迦明都应该尽快熟悉起来。除了孙佳华这个似乎在哪里听说过的亲弟弟，迦明应该还有一个需要人照顾的父亲。而天道中的吴凯文与朱小梅夫妇曾是迦明的好友兼孙家的老邻居。看似儒雅的吴凯文居然在七十年代是个帮会成员。而且迦明所在的演艺公司也是由吴凯文的老大郭坤经营的。另外，大坤哥那位面和心不和的老婆江彤很可能是莫姨莫明珠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他们的父亲莫华便是仕女木俑的实际拥有者。莫华与民国悍匪莫友三又有着某种未知的恩怨。更奇特的是，那莫友三极有可能就是迦明的前世，他施兰因前世的前世！还有酷似仕女木俑与季琳的盲女赵廷芳、黑白通吃的华人探长曹雄、替警察“收租“的中介人吴凯文之子吴睿、曹雄探长的跟班兼警局得力干将吕峰……。
施兰因的脑袋犹如一团乱麻，他突然多次默念“孙佳华”这个名字。此人不就是在一九九七年时曾向大陆捐赠夜明珠的港商孙佳华先生么？难道与仕女木俑本是一体的夜明珠就在迦明弟弟的手中？而所谓的夜明珠在天道却有另外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睡冰！
天道中的睡冰虽然需要天道人做志愿者来换取，但用之不竭的它们在那个神奇世界绝对称不上无价之宝。“睡冰”也好夜明珠也罢，在天道只不过是能让人长时间安睡、冥想、去除所有杂念的消耗品而已。恰恰相反，在人世间的那颗夜明珠却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另外如果赵宥纯的前世是周艳芳、季琳的前世是盲女赵廷芳，那谁又是郭坤和曹雄的转世呢？难道这两人在未来的2016年尚在人间？……。
刚整理出一些头绪的施兰因听到有人正在敲门。但他还没来得及赶去开门就已经隐约听到室外钥匙转动的声音。
房门应声而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酷似迦明的年轻人：“大哥，嫂子让我上楼前注意观察周围有没有记者。她说这几天先暂时住回电影公司。我看时间不早了，记者也应该都离开了。要不，我现在就送你去外景地补拍游轮上的桥段吧”
……。
两人坐在行驶中的轿车上一时无言。施兰因望着这位陌生的亲“弟弟”首先打破了沉默：“你知道我们家那颗祖传的夜明珠藏在哪里么？”
孙佳华诧异地朝副驾驶座位上的施兰因望去：“大哥你别吓我！你不会像爹地一样提前患上老人痴呆症吧！他还清醒时就早已经把夜明珠交给你了呀！爹地还常跟家里人说，将来有机会的话要把它捐赠给我们的国家。而现在，那颗夜明珠就躺在你家的保险柜里。”
“嗯！我也就随便问问。如果我哪天不在了，这赠宝的使命就要交给你了。”施兰因望着窗外七十年代的香港街景若有所思。他有些想念家乡了，而如今的上海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
汽车停在香港石澳的某片空地上。两人刚下车，施兰因便手舞足蹈地大喊：“我养你啊！我养你啊！”
孙佳华却不明所以：“大哥，你想养谁啊？大嫂又不需要被你养起来。”
“哦，这里应该就是电影《喜剧之王》的取景地。‘我养你啊’这句话只是其中的一句台词而已。”施兰因收起刚才的兴奋，试图轻描淡写地自圆其说。他在想，如今只是一九七三年。就连《喜剧之王》中的女主角都还没有出生吧。
孙佳华拍拍施兰因的肩膀：“我都没有听说过这部电影。大哥，我看你在背台词时都要成戏痴了。哦大哥你快瞧！她们也到了。“
施兰因回头顺着孙佳华右手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盲女赵廷芳与夜场“妈咪”赵淑芬母女正朝着他们站立的方向徐徐走来。
“佳明，昨晚多亏有你！我们母女哪得罪得起坤哥或豪哥的人！过几天你要是再回来和小梅凯文他们打麻将，我就为大家做一些宵夜。”赵淑芬大约有四十出头。如此看来，她应该很早就生下赵廷芳了。
“都是多年的老邻居，赵姐不用同我大哥如此生分的！我们还是赶快上邮轮吧。剧组和陈安导演在船上等着我们。另外廷芳并没有做演员的经验，待会千万记得不能过分紧张。”孙佳华领着众人往游轮的方向走去。
“你们几个也算是老演员了，却没有一个人能把盲女应该有的感觉给完美展示出来！我不是让你们所有人先在家中蒙上双眼生活三天吗？你们这些懒鬼一定没有照做！咳！不是因为阿梅突然生病，你们哪有露脸的机会。”面对着几位年轻少女，甲板上的中年男子近乎于咆哮。
此时孙佳华等人已陆续走上了甲板。佳华冲着中年人喊道：“老鼠安，楼下就听到你在鬼叫！你陈安不就是需要一个身材能像梅姐的盲女么。朝这里看，我大哥已经把人带过来了。这女孩名叫赵廷芳。虽然她的长相并不符合梅姐的样子，但从背后看，绝对就是梅姐的身材！只是她从来没有演过一部戏。到底要不要她来代演，你自己看着办。”
“嗯……她的身材确实与阿梅很像！就让她来试试吧，反正盲女的镜头也不是太多。明哥，你们兄弟俩可是帮了我的大忙。烂鬼东，你快给这位靓女介绍一下在游轮上的剧情。其他人各自准备！另外通知他们，待会我们的游轮一定要有正在行驶中的感觉！”陈安紧绷的脸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
“明哥、华哥！我先为赵小姐介绍一下剧情。游轮上的剧情很简单。阿彩因为思念出海失踪的船员丈夫阿东而哭瞎了双眼。没料想阿东在五年后带着几百万的财富从海外出现在她面前。但好景不长，没过几个月阿彩便身患绝症。于是，他们决定一起周游世界。今天游轮上的剧情就是阿彩临死前的最后一幕，也是整部影片的开头。幸好梅姐之前的镜头也不算多，所以我们可以找合适的女演员替代她。”被称为烂鬼东的男子向赵廷芳娓娓道来。
“这什么烂剧情！”嘀嘀咕咕的施兰因拿着台词本与忐忑不安的赵廷芳一起走进了化妆室。
“佳明哥，他们要我背诵的台词还是有些多。虽然很想去演好，但……但我确实有些紧张。”经过一番打扮的赵廷芳愈发光彩照人。那种古典美或许只有在季琳安睡时才会若隐若现。
施兰因不禁想入非非。他觉得赵廷芳像季琳、周艳芳又特别像赵宥纯。所以她们虽然生活在七十年代的香港，却都让施兰因有梦回上海的错觉。
他安慰道：“我其实也很……想把今天的拍摄当成是自己的第一次试镜！因为只有如此，我才可以陪着你一起紧张！”
双眼看不见的赵廷芳在此刻羞涩地低下了头。她在害羞的同时却消解了之前那莫名的拘谨，开始任由化妆师随意摆弄着自己。
……。
“咔！廷芳，你的表情倒像是公主在等待着王子来吻醒自己！这不是我要的！你要在感觉幸福的同时更多想到你自己已来日无多。那种惆怅、 幸福、惋惜、留恋与不舍都要展现出来！”导演陈安在说戏时，施兰因突然想到了星爷在对一群街坊说戏的表情与他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施兰因这两天时常会有眼前的经历好像在哪里遇到过的幻觉。虽然许多人都会有类似的体验，但这种一闪而过的念头很有可能就来自于人的前世或来世。
……。
“咔、咔、咔！廷芳你怎么搞的！你和明哥抱得一点都不自然啊！你们在戏里不应该是夫妻么！所以你并不是他疯狂的追求者或是仰慕者！作为妻子，你能不能表现得更温馨、更自然一些？”导演对外行的赵廷芳近乎于苛刻。但对待同是门外汉的施兰因，陈安导演却是听之任之。这位佳华口中的“老鼠安”分明是有着分别心。而这种分别心或许来自于他对大牌明星无原则的迷信与屈从吧。
“导演，这个桥段还是由我来亲自提点她吧！”施兰因不忍心再让赵廷芳被老鼠安多次喊停训话。他倚仗着明星的身份不由分说地把廷芳抱起来走上了船头。
“别动，是我！你先听迦明哥说完，待会等我环抱你腰的时候一定要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心中还要从一默念到十。千万记住，数数的时候尽量去培养哭的情绪。一旦数完就哽咽着向天大喊，阿东你永远要幸福！千万不要一直惦记着我！”施兰因小声在赵廷芳的身后耳语。
“阿东你永远要幸福！千万不要一直惦记着我！”张开双臂哭成泪人的赵廷芳在众人的眼中早已化为一湾清泉。而在施兰因看来他自己虽然不是莱昂纳多，但廷芳已然超越了凯特.温斯莱特。
晚上，孙佳华把车停在了一排公住屋前：“下车了各位！赵姐，今天廷芳的表现实在是太棒了。今后你有可能也不需要那么辛苦了。导演让她明天就去电影公司拍戏，你最好带着她和凯文哥一起去。我们明晚再见吧。”
“迦明哥！我想……我想你以后能陪着我一起去演戏。”赵廷芳依依不舍。
与赵廷芳母女道别的兄弟俩缓缓走上了三楼。
“我们为何会住在如此破旧的房子里。难道迦明不给你们买房子么？“楼道里的施兰因刚把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他如今不正是自己口中的迦明么。
孙佳华却转过身凝望着施兰因。过了许久，他才走下几层楼梯去轻拍兰因的肩膀：“大哥，我知道你劝过爹地很多次了。不要再自责了！他一定不愿意搬家的。如今爹地也是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我们就随他去吧。再说这里的邻居都对他很好！”
他们进入了三楼的一套房间，有位头发花白的老翁望着兄弟俩。老者大约在七十岁左右，他在沉默片刻后突然站起身拉着施兰因的手用东北话大声说道：“莫大爷，我对不起你啊！我……我当时只赎买回你的夜明珠！那……那个像赵廷芳的女木俑却被莫华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给掠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