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猫女
图片来自搜图神器app
01
你听过主角光环吗？
一旦被钦定为主角，必能身处枪林弹雨而毫发无损，坠入万丈深渊而死里逃生，被下斩立决定会有人劫法场，因车祸失忆终将记忆复苏，异性缘爆棚，好运值爆棚，读者惊呼这不科学。
不，这很科学！一切逆天之举能如此顺理成章，离不开我们“主角光环维护局”。
为避免创作者质疑情节不科学而弃写甚至删书，导致主角在全书大结局前就夭折或自尽，组织成员势必要维护主角光环，使一切不可能成为可能。
我在局里只做一件事——扔猫，先别急着给我贴上抛弃小动物的无良标签，我扔了无数回猫，但都是同一只猫。
而且，那只猫肯定会乖乖回来，偶尔玩野了，闻到我手中有小鱼干，也会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但这一次扔猫行动出了意外，它竟然被坏人抱走了，那个人我还打不过。
拯救猫咪计划，因此展开。
02
救猫，需回顾猫为何被抓。
打开电视，有些片段早已烂熟于心。
比如反派在深夜轻掩上门，偷偷摸摸商量诡计陷害主角，光很暗，脸很阴。
主角或主角的帮手“凑巧”经过，“凑巧”听墙角，还“凑巧”露馅，要么平时系得牢靠的玉佩掉地上，要么转身踢到石头或易拉罐，一时粗心，性命危在旦夕。
反派出于谨慎，开窗开门四处张望，看不到人影，“凑巧”外面有只猫优雅路过或顽皮戏耍。
反派放宽心，经典台词脱口而出：“原来是只猫。”
问题来了，这只猫从哪儿冒出来的？
是别人家喂的？
猫极其怕生，不会无缘无故在陌生人那空旷的外院晃悠，更像是自家养的，然而它的来历，似乎从未在任何一个镜头交代过，主人是谁无从知晓。
它来路不明，凭空出现，只因主角团尚未抵达结局，因偷听而惨死不人道，急需主角光环救场。
这只猫出场时机如此刻意为之，但又必须出场，让情节得以延续。
这只刻意出现的猫，是我扔出去的。
主角光环维护局的成员，要在故事圆满前阻止各种意外，保住主角小命。
我扔出去的猫叫幻形猫，性别、大小、品种皆可变幻，是我这一年来的工作搭档。
假如我穿越进民国或现代普通人家，扔出去的幻形猫差不多都是狸花猫，作为物美价廉的中华本土猫，被反派看见不至于出戏。
假如穿越进皇宫，扔出去的猫会高几个档次，几乎都是异域进贡的奇珍异兽，万万扔不得狸花猫，“狸猫换太子”的把戏，宫里人还没玩腻。
我很少穿越进说外语的故事，或许是因为爱国心强烈，更可能是因为同声翻译设备没被修好。
本以为我每一天都会在“扔猫，捡回来。”这种循环中亘古不变，想不到这次作者情节编排得独树一帜，她写的反派，是个猫控！
古代侯府，主角偷听露馅，反派开门一看，“凑巧”一只布偶猫优雅路过，他经典台词张口就来：
“原来是只猫！”
反派身上稳重到压抑的气场卸得干干净净，表情比小孩子收到一把糖果还幼稚，那语气惊喜又欢快，在我听来惊悚无比。
我的猫......内心有些崩溃。
反派借助作者给的好身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追到了那只被小鱼干喂得胖嘟嘟的猫，提起后颈皮放在了怀里。
他用连躲在暗处旁观的我都觉得肉麻的眼神与猫对视，月光柔化了他侵略感十足的五官，显得人畜无害，他宽大的手掌正轻抚着我家布偶猫的脸颊。
千万要顶住糖衣炮弹的攻势啊！我内心为搭档助力。
它发出咕噜咕噜的享受声，蹭了蹭反派的下巴，被他抱进屋，从头到尾都没反抗过。
我的搭档就那么轻易沦陷了。
甚至连回头留恋一下我这个老熟人都不肯，见色忘义，叛变得理所当然。
塑料花搭档情，也不过如此。
我在角落里颓废地拿出新上市的带状小鱼干，落寞地撕开包装，伶仃一人吃着独食。
一年前，我曾是一只幻形猫，和搭档真身长得一模一样。
而我现在寄宿在少女的躯壳里，如果那次意外没有发生，我可能一辈子都吃着独食，更不会被搭档背叛。
那次意外是我职业生涯的耻辱柱，我从未如此失败过，也从未如此痛恨反派过。
03
一年前，我还是猫，穿越进说外语的西欧封建王朝，夜色黑的深沉。
红衣主教在宫廷和人密谋除掉主角，主角不出意外在听墙角，转身时踩断地上一根干枯的树枝，险些摔了一跤。
红衣主教开始警觉。
该我出场了，为任务结束后逃匿方便，我变幻成一只黑猫，跳到断成两截的树枝玩的不亦乐乎，看到反派时扮作怯生生的萌物，他放下戒备后我就融进黑夜切入下一个世界。
他不仅没有离开，还一步一步逼近，眼神像看一个凌迟犯，还叫上一伙人将我的退路围得水泄不通。
我错就错在不该为省事而变成黑猫，在当地黑猫是厄运之兆，杀猫能驱邪。
虽然在主角光环维护局工作，但我更像是维持系统运转的一个零件，没有主角光环，我也会死。
红衣教主亲手把我扔进壁炉，熊熊火焰烧坏了我挂在脖子上的同声翻译设备，我听到皮毛在烈火下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热气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当锐痛到了极致，痛觉神经会失灵，脑子一片空白，肉体只剩麻木。
意识即将飘散前，脑中的芯片启动应急程序，自动复制了我的思维和记忆，“我”被上传到局里的数据库，陷入沉睡。
主角光环维护局的风险管控人员早已执行应急方案，我的克隆体在休眠仓中被唤醒，我尚未苏醒时，他们在DNA遗传库里激活了新的幻形猫意识，在我的新身体里里注入新生命。
他甚至来不及培训，脑中芯片复制了我全部的从业经验，就懵懵懂懂执行任务去了，据说在这半小时的空窗期，因没有猫去救场，崩坏了60个世界。
我的意识被加载进一个少女的克隆体内，原主人在枪林弹雨中维护主角光环，在那么高密度的子弹射击下，普通人走一步多一堆血窟窿，所以她暗中为主角加持防护盾，避免装酷不成提前挂掉。
当她亲眼见到“我”这个孪生姐妹，还看到我适应期四肢着地走路，舔着牛奶快活无比，扶额苦笑，向上级申请假期整容。
听同事说写反派红衣教主的作者停更了，数据太低迷，更文不再是爱好而成为痛苦，尤其是红衣教主，弑杀如命还虐猫，掉粉很快。
往事不堪回首，反派太过凶残。
当我为营救搭档而看最新穿越进的古代侯府故事时，发现作者竟然写过红衣教主!
而且猫控反派人设竟然和红衣教主多处雷同，同样的武功高强，同样的出身卑微，同样的气场强大，除了对猫咪的态度天差地别。
作者似乎对前作痛定思痛，前作西欧历史冷门，就换热门古代架空，反派虐猫掉粉凶猛，如今当高口碑兽医，前世杀人不分青红皂白，今生就惩恶扬善半路黑化。
第一本书的反派一无是处，第二本书反派唯一的缺点就是和主角作对。
但眼光如此老辣的我怎会不知，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红衣教主2.0，他拿丝帕擦拭长剑时，眼里的寒光像极了扔我进壁炉的红衣教主。
只是这种凌厉，藏得更深了。
不怕坏人锋芒毕露，就怕坏人韬光养晦，他那层伪善骗不了被送进火坑的我。
搭档多和他待上一刻，就越可能成为他剑下的亡魂，尤其它还用着我的克隆体。
04
红衣教主2.0此刻即将从兽医馆回到侯府，我乔装成府内婢女，拿着鸡毛掸子和扫把，大摇大摆顺利潜入他的房间，搭档和我失联两天，尚未变成剑下冤魂。
没有我，它过得更好了。
红衣教主2.0为它挪出一块地盘，猫窝、猫粮、猫爬架、猫盆、猫砂、逗猫棒应有具有，像是入住了大豪宅，它在豪宅里睡大觉。
而我只能睡局里的休眠仓，很不是滋味。
我强忍妒火，粗暴的提起熟睡的搭档动身离开，前脚却碰到一根肉眼很难察觉的丝线，这种机关绊不倒我，而是牵动了一个铃铛。
我此刻感受不到“笑如银铃”的任何美感，暗道不好，手中防身的光刃一开，想杀人灭口。
但提前杀死反派，只会让世界崩坏，只好解除武装，急忙逃跑，但作者毕竟给过主教矫健的身手和灵敏的反应，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房门。
这样的动静依然吵不醒搭档，我把它放地上，立即代入婢女身份，磕头谢罪：
“少爷恕罪！奴婢只想带猫到庭院里晒晒太阳，未曾禀报，求少爷恕罪！”
说完还很敬业地把猫递到他手中，示意绝非窃贼。
红衣主教2.0毕竟是反派，心思细腻，不太信我这套说辞，皱眉道：
“你是新来的？府里从未有人叫过我少爷。”
糟糕，情急之下忘记他是未被家主承认的私生子。
他打量着我，说：“这猫没有我的解药会一直睡着，我有时间陪它时它才会醒过来。你让一只昏睡的猫在大阴天里晒太阳，是在编笑话吗？”
他竟然给我的搭档下药……这可怕的占有欲。
我哑口无言，急中生智的都是主角，我这种连名字没被介绍的边缘人只会智商掉线。
他似乎并不打算治罪，只是接过我手中的布偶猫，笑眯眯地调侃我:“能进我们府邸的丫鬟都少不了被精挑细选，所以你是关系户吗？”
难得他给我台阶下，我点点头。
“你又错了，府中挑选下人，都经过我亲自把关，而这其中，恰恰没有你。”说完眼神凌厉到像要活剐了我。
我只能窝囊地磕头赔罪，汗如雨下，我已经被红衣主教杀死过一回，这2.0版本也要对我下杀手吗？
世界崩坏也认了，他只要再靠近一步，我就用光刃了结他的性命。
红衣主教2.0似乎因为撸猫而大发慈悲，说:
“你这身手不像杀手，智商不像间谍，长相也达不到色诱的地步。笨手笨脚，笨头笨脑，我也算是平生罕见，不想让我报官，就自行离开吧。”
我全程怂到了极点，自尊跌到谷底，在逃离至庭院门口时，放了句狠话:“你等着瞧！”
他站在房门口，不予理会，只是让怀中的布偶猫闻刚打开的鼻烟壶。
幸亏搭档没看到我如何丢主角光环维护的脸，醒来后在反派怀中翻身，露出毛茸茸软白白的肚子，用我的克隆体向他撒娇。
厚颜无耻，两个都是！
05
我这两天打探敌情，红衣主教2.0过得乐不思蜀，日出去兽医馆拯救生灵，日落回侯府和猫腻在一起，不仅放弃跟主角作对，甚至还诚心实意帮过主角几次小忙，诠释了什么叫玩物丧志，迷失信仰。
他们的二人世界机关重重，我不能擅闯，只好用计引蛇出洞。
上次在启动防身光刃时，不小心在猫窝上划了一道小口子，红衣主教2.0爱猫心切，一定会逛东巷的花鸟鱼市场，买新猫窝。
回忆起搭档睡的奢华级品质猫窝，反派出手很阔绰，我挑了一个好摊位，在五米之内藏好，就属此处猫窝卖的最贵。
敌人如期而至。
他和摊主交谈甚欢，正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冲出来用光刃划破了摊主所有关猫的笼子，几十只猫逃出来。我又将两捧猫粮撒在红衣主教2.0的四周，所有猫像一支军队向他扑过去。
他越爱猫，越舍不得伤害它们，一时就越难脱身。
我的搭档也从他怀里跳下来跟着抢猫粮了，时机正好，趁乱抱走它赶紧跑。
一切得偿所愿，我抱着布偶猫想找个空旷无人的地方切换世界，站在原地的他竟然从袖中掏出二两银子，点住我的穴道，我瞬间动弹不得。
一招致胜，可惜受害者是我。
我僵直地立在十米开外，猫咪把猫粮吃干抹净后各自跑得没影，他看了看摊主欲哭无泪，阴沉着脸走向我，摊开了手掌。
“我穷苦人家，身上什么也没有。”这大实话说得悲凉无比。
他拔下我发髻上的金簪，架在我脖子上:“怎么赔？逃是逃不掉的。”
那只金簪是我在其他世界里捡到的，第一次戴，臭美不成反被威胁，这就是气运。
“你不解开穴道，我怎么赔？”我没好气。
他抱走我怀里的布偶猫，我只觉血气一通，手指脖子都能动了。
我极不情愿地掏出了珍藏的业绩新人奖勋章，纯金锻造。
他摇摇头，不够。
我心态崩了，又把幻形猫交给我保管的勋章递给他。
摊主接过红衣教主2.0转交的这两枚金块，老泪纵横，连声道谢。
他转交前端详了这两枚勋章，似乎看出了勋章上那张猫脸的眼神和布偶猫有几分像，问了一句:
“你养的猫？”
我答:“这猫是我的搭档，它自己能养活自己。”
他抓到了重点:“所以你不算猫主人。”
我解释道:“我们是同僚，没有谁高谁一等。”
他慢悠悠地说:“话虽如此，但它没有打算跟你走，我没有限制它的人身自由，只要它想，就会主动找你。”
我又被说的哑口无言。当着一个外人的面，我才意识到自己和幻形猫的隔阂有多深。
我使出杀手锏，说出事实:“七天内不回去复命，你就彻底属于这个世界了。”
所有主角光环维护局的成员都没有主角光环，一旦对创作者的世界产生依恋，就会被世界同化，脑中芯片会格式化所有工作记忆，没有克隆体，只能活一次。
它喵了一声，红衣主教2.0主动翻译:“它说执行任务的日子索然无味。”
作者为了让他当兽医时快速积累口碑，给了能听懂兽语的金手指，甚至在“作者有话说”中剧透反派会成为王朝最强的驭兽师，与主角针锋对决，所以我习以为常。
我放下重话:“你可千万别学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搭档一言不发，舔着爪子。
红衣主教2.0似乎听出了画外音:“你觉得我是坏人？我从不伤人，你私闯民宅、毁人财物，我也没抓你去报官，这也算坏人？”
我说“别解释了，你不是一直想除掉侯府的嫡长子吗？”
“无凭无据，谁给你的底气？”他怒了。
“我……大前天我听到了你和管家密谋的计划，需要我当着众人的面把每一步行动念出来吗？”我想起了他的软肋。
那只金簪架在了布偶猫的脖子上，他的伪善装不住了。
“只要没人逼我，我不会除掉任何人，包括你说的侯府嫡长子。没有人佐证，众人只会当你口出狂言。”
“谁逼你了？你生来就是如此。”我用话激他，他只要因此伤我，就别怪光刃无眼。我拯救了那么多世界，哪怕这个世界因反派早逝而崩坏，也要救回我的搭档。
“生来如此？生来就因身份低人一等而受尽白眼？生来就要接受一个无才无德的嫡长子享尽天下气运，如众星捧月？”
没想到红衣主教2.0也有卑微如尘、不得志的低谷期。
“我平生之志只是开好一个兽医馆，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可有时总会生出一股莫名的恨意，像一具提线木偶，被另一束灵魂操控，挥剑挑衅、口出恶言、挑唆离间。”
“医者救死扶伤，我并不想因一时冲动而加害于人，或许确实没人逼我，我只是无形间被什么操控了，时常能感受到那种意识上的断层与割裂，和这只猫共处时，恨意才消解一点。”
“你说，一个坏人，生来就该如此吗？”
我虽然寄宿在人类的躯体，但智商也只是猫的水平，无法解释他的困局，只是隐约觉得，操控他的，似乎是杀过我的红衣主教，而他的意识在抗拒那种暴戾冲动。
“对不起，我话说重了。”我干巴巴地道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金簪和猫一同还给我，挥了挥手，
渐渐远去，离开时，只留下一句话:
“谁又该天生如此呢？宿命谁又说得准呢？”
世界开始凝固，时间已然静止，这个古代架空故事，崩坏了。
他不想当反派，情节无法展开，只因他抱回了一只猫，还遇见了我。
06尾声
作者又写毁了一本书，她用尾章反思了不足，因为急功近利心浮气躁，故事虽然写得热闹苏爽，人物却塑造得苍白混乱。
尤其是反派，人物原型参考了前作中的红衣教主，骨子里有种破坏的冲动，但为了讨好读者，又糅合了市面上好评如潮的主角性格，两种性格无法融合，导致人物形象崩坏，写不下去。
她做出承诺，这个故事将会重启，静候王者归来。
我在任务完成后，也不再心急地切入下一个世界，或许搭档并没有觉得任务有多无聊，只是我让它感到索然无味。扔完猫后，捡回来，停留片刻，唠唠嗑看看云，一个世界诞生不易，总能悟出一些美好来。
我又穿越进作者重启的那个古代架空世界了，这一次因为听墙角而露馅的，是两个人。
主角和红衣主教2.0，同时拥有主角光环。
不过我却看不懂红衣主教2.0的眼神了，亦正亦邪，不可捉摸。
也许他不再是红衣主教2.0，而是3.0，没有2.0压抑，也没有2.0那么困惑。
我想起他曾说过的一句话:谁又该天生如此呢？宿命谁又说得准呢？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