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风云 郑国篇02 昭厉内乱——郑国的的中衰
郑庄公有十一个儿子,其中见于《春秋》记载的有五个,分别是太子忽,母亲是邓国女子邓曼;公子突、公子语,母亲是宋国雍氏的女儿雍姞;以及公子亹、公子婴。当年郑庄公派太子忽率兵相助齐国御戎,执政卿祭足也随同前往。当太子忽大败北戎后,齐僖公十分高兴,打算把女儿嫁给他,而太子忽婉言谢绝。此时祭足劝道:“你一定要和齐国联姻啊。君上(指郑庄公)宠爱的姬妾有很多,你如果没有强大的外援,是很难被立为国君的。你的三个弟弟都有可能被立为国君。”但太子忽此时一心想着“自求多福”,根本没把祭足的话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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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公驱兄即位
公元前701年,郑庄公去世。因为太子忽的母亲邓曼当初是祭足迎娶回郑国的,因此作为执政卿,祭足拥立太子忽为国君,是为郑昭公。而郑昭公的弟弟公子突也是个不甘于人下的狠角色,之前说过,他的军事能力非常高。郑庄公能够击败南燕、战胜天子联军,少不了这位公子突的出谋献策。并且,公子突的母亲雍姞的家族在宋国受到国君宋庄公的宠信,宋国自然一心想让公子突成为郑国国君。于是,宋国人设计把祭足诱骗到宋国,而后把他拘捕,威胁他立公子突为国君。祭足身为执政卿,本应保护现任的国君郑昭公,而此时自己的性命要紧,只得答应了宋国的无礼要求。于是祭足带着公子突脱身回到郑国,随即拥立他为国君。郑昭公失去执政卿的支持,刚刚即位立足未稳也没有自己的势力,不得已,于当年九月十三日流亡卫国。公子突这边,则在十二天后正式即位为君,是为郑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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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厉公即位后,宋庄公仗着拥立的恩惠,不断向郑国索要财物,弄得郑厉公不堪其累,郑国人苦不堪言。因此郑、宋两国开始不和。鲁国国君鲁桓公也是杀兄上位,和郑厉公的逐兄即位有得一比。二位国君在国际舆论上的名声都不大好,因此物伤其类,鲁桓公决定站出来调停郑、宋之间的矛盾,以树立自己在舆论上的正面形象,增加一下自己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谁知与宋国多次会面斡旋,东奔西走大半年,宋庄公却不给鲁桓公面子,谢绝与郑国讲和,弄得鲁桓公十分尴尬。郑厉公则抓住机会,趁机向鲁桓公请盟共同伐宋。丢了面子的鲁桓公自然对宋庄公十分不爽,两人一拍即合,郑、鲁在武父结成同盟,随即攻打宋国。
齐僖公本来很中意郑昭公,曾经还打算把女儿嫁给他,郑厉公的逐兄即位让他十分恼火。并且因为世仇纪国的缘故,齐僖公对鲁桓公也很不满意。如今郑、鲁两国结成同盟,让齐僖公十分不安,于是便联合了外孙卫惠公、附庸南燕国,以及之前被郑、鲁攻打的宋国。郑厉公二年(鲁桓公十三年),公元前699年,四国联军与郑、鲁开战。郑厉公的军事能力也不可小觑,他带领郑、鲁、纪三国军队与齐、宋四国决战,结果四国联军不敌,大败而回。
这次大战之后,郑、鲁格外交好。次年,郑厉公便派遣同母弟公子语到鲁国聘问修好,重温武父的盟约。齐僖公则因为这次失败的打击,于今年十二月病逝,与亲妹妹通奸乱伦的太子诸儿继承君位,是为齐襄公。宋庄公吃了大亏也不甘心失败,再次联合了之前战败的齐、卫以及和郑国有旧仇的蔡、陈,五国联军浩浩荡荡杀奔郑国。此时郑国以一敌五,独木难支。联军在郑国如入无人之境,焚烧了国都新郑的城门,一直打到大街上;又继续攻打新郑的东部郊区,占领了牛首,把郑国太庙的椽子当做战利品带回了宋国。
昭公短暂复位
郑国在对外战争中吃了大亏,内部又出现矛盾。原来,执政卿祭足也自恃拥立之功,日渐擅权专政。刚刚吃了败仗的郑厉公心中不免担心,害怕祭足最终会推翻自己,因为毕竟他是兄长郑昭公的保护人,最初拥立的的也是郑昭公,于是郑厉公命令祭足的女婿雍纠杀死祭足。也许这对翁婿的关系也确实不好,雍纠倒也尽心尽力遵从君命,在郊外安排了一场宴席宴请祭足,计划在席间将他刺杀。然而雍纠办事不密,竟然明目张胆地和他的妻子雍姬——即祭足的女儿——商量这件大事。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知道内情的雍姬问她的母亲:“父亲和夫君哪个更亲?”她的母亲回答:“人尽可夫,父一而已,胡可比也?”即男人们都可以择为夫君,但父亲则只有一个,怎么会有可比性呢?得到如此答复的雍姬告诉父亲祭足:“我的夫君不在家中招待您却在郊外设宴,对此我难以理解,特意告知您,希望您做好准备。”祭足先下手为强,果断的杀死雍纠,把他的尸体投入水池中。郑厉公听说此事,忿忿地埋怨雍纠:“如此大事却与妇人商量,你死得真是不冤枉!”虽然恼恨雍纠办事不力,郑厉公却还是很顾及君臣之义,特意到雍纠陈尸的池塘为他收了尸。公元前697年5月,做了四年君主的郑厉公凄凉地逃往蔡国。六月二十二日,祭足从卫国接回郑昭公,重新拥立他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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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九月,不甘失败的郑厉公来到位于国都新郑西南不足百里的栎邑,策动栎邑百姓杀死镇守大夫檀伯。栎邑本是郑厉公昔日作为公子时的封邑,郑厉公在此地有一定的民众基础,因此政变得以成功。而后郑厉公鸠占鹊巢,据栎邑自守,相机而动。鲁桓公不愿见到与自己有过过节的郑昭公重登君位,决定履行同盟义务,帮助昔日的盟友郑厉公返国复位,而与郑国素有旧怨的宋、卫、陈、蔡等国也打算趁火打劫,削弱一下郑国的实力。转年,各怀心思的五位君主在袲地相会,进攻郑国。军合而力不齐,结果可想而知,五国联军“弗克而还”。其他四国还好,而鲁国最惨,彻底失去了郑国这个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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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亹与公子仪
经历了连番的内乱,国君的频繁更换也没有让郑国内部的矛盾消弭。以前,郑昭公还是太子的时候,郑庄公打算任命高渠弥为卿,郑昭公厌恶高渠弥,极力劝阻,但郑庄公最终没有采纳。如今郑昭公重登君位,高渠弥害怕郑昭公反攻倒算,杀害自己,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公元前695年10月22日,郑昭公外出狩猎,高渠弥趁此机会一发冷箭射死了他。郑昭公既死,祭足与高渠弥也不敢把郑厉公请回来,索性又拥立郑昭公的三弟公子亹为君。鲁国大夫公子达听闻此事,叹道:“高渠弥恐怕难逃被诛戮的下场了,他报复仇怨做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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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祭足再次拥立的这位公子亹下场也没好到哪去。公子亹即位元年(鲁桓公十八年)四月,齐襄公因与妹妹文姜通奸事发,杀死了妹夫鲁桓公。为了转移舆论焦点,齐襄公决定出兵讨伐郑国的弑君行为。七月,齐军兵陈首止,郑君子亹不敢怠慢,亲往首止打算向齐襄公解说,高渠弥作为相礼随行。临行前,祭足劝说公子亹不要前去,去则凶多吉少。因为公子亹少年时曾和齐襄公发生争斗,二人素有嫌隙。公子亹则有自己的担心:齐国毕竟是大国,而且兄长郑厉公还在栎邑虎视眈眈。如果不按齐国的要求前去,齐国必定率领诸侯讨伐问罪,送厉公返国复位。而且公子亹还心怀侥幸,觉得此去未必受到侮辱,也未必如祭足所说那样凶险。祭足一看国君执意要去,害怕自己也受到牵连,丢掉性命,便称病不出,没与公子亹一同前往赴会。不幸事情的发展与祭足所料完全一致,公子亹到了首止,没有向齐襄公请罪。齐襄公一怒之下,埋伏军队杀了公子亹,把弑杀郑昭公的高渠弥处以车裂之刑。郑国再一次没了国君,祭足无奈,还是不敢请回厉公,只好到陈国迎接郑昭公的四弟公子仪回国继承君位,即郑君子仪。这位国君和子亹一样没有谥号,可见也是未得善终。
眼见兄长惨死于齐襄公之手,郑子仪对齐国恐惧尤甚,即位后也不敢对齐国稍有违逆。郑子仪即位元年,公元前693年(鲁庄公元年),齐襄公加紧灭亡齐国的步伐,夺取纪国郱、鄑、郚三邑;两年后,纪国分裂。纪国国君纪哀侯的弟弟纪季带领酅邑倒向齐国。当年冬天,鲁国新任国君鲁庄公打算与子仪会晤,希望能挽救一下纪国以避免沦亡。此时的郑国连番内乱,国力已大不如前,郑厉公还在栎邑觊觎王位,子仪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参与外事,更何况是招惹刚杀了一个郑君的齐襄公?于是子仪以国家有难为由拒绝了鲁庄公。为了表明心迹,子仪还特地与齐襄公在垂地相会,表示郑国绝不会插手齐、纪间的事务。这样,纪国亡国的命运在所难免了。
公元前682年,多次废立国君的权臣祭足寿终正寝。纵观祭足的一生,他前期辅佐雄才大略的郑庄公,作为谋臣出谋划策,助其奠定郑国霸权;后期在郑庄公死后,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先后拥立废立、拥立了昭、厉、子亹、子仪四位国君,不可不说,郑国的连年动乱,与祭足个人的行为不无关系。对于郑国来说,可谓成也祭足,败也祭足。
厉公复位
公元前680年(鲁庄公十四年),郑子仪即位的第十四个年头,默默积蓄力量的郑厉公率领大军从栎邑杀奔新郑,到达大陵时,擒获了大夫傅瑕。傅瑕怕死,对郑厉公说:“如果放了我,我愿意帮你回国复位。”郑厉公答应了他,与他盟誓后便放了他回去。六月二十日,傅瑕弑杀了郑子仪和他的两个儿子,把郑厉公迎回国都。自公元前697年失国出奔,到今年重登君位,郑厉公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什么叫“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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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厉公回国后,第一件事便是以傅瑕不忠于自己为借口,杀了他以除后患,因为郑厉公毕竟吃了一次祭足的亏,而傅瑕的所作所为和当年的祭足简直如出一辙。他派人对伯父原繁说:“傅瑕对寡人怀有二心,对此国家有规定的刑罚,如今他已经伏法。帮助我回国而没有异心的人,我都答应任命他们为大夫,我愿意与伯父一起商量一下。再说,寡人离开国都流落在外的时候,伯父没有及时通报朝内的情况;寡人回国以后,又率先不亲附,对此,寡人感到遗憾。”郑厉公此话言外之意是,自己虽流亡在外,却是君位的正统继承人,子仪则是不合法统的窃位者。因此自己返国复位则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理所当然,所以背叛子仪而忠于自己不算有二心,并且都会得到封赏;而那些忠于子仪而不亲附自己的人才是国家的叛徒。原繁听了,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冷冷地对郑厉公说:“国家尚有君主而臣子的心却向着外面,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叛逆吗?如果君位上有统治国家的人,那么国内的百姓都是他的臣民,臣民不可怀有二心是天经地义。子仪作为国君已经十四年了,现在谋划迎立你返国复位的人,不是对国君不忠是什么?先君庄公的儿子还有八个,如果都仿效你用官职爵位做贿赂,劝别人背叛国君而获得成功的话,身为国君的你又能怎么办呢?我现在听到国君你的命令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说罢便自缢而死。
也许是原繁的话对郑厉公有所触动,接下来的几年,郑厉公开始追究参与雍纠之乱的人。祭足的亲信公孙阏被杀,强鉏被砍掉了双脚,公父定叔出奔卫国。自公元前701年郑庄公死,郑庄公的前四个儿子轮流登上君位,都过了把当国君的瘾,到公元前680年郑厉公复位,郑国长达二十年的动荡终于结束。
勤王立功
郑厉公重登君位的时间,正赶上齐国崛起,齐桓公称霸。他看清形势,选择顺服齐国,与宋、陈、卫等国参与齐国在鄄地的盟会,承认齐桓公的霸主地位。而郑国与宋国毕竟有旧怨,便趁着齐、宋攻打郳国的当儿偷袭宋国。齐桓公当然不能容忍,转年便兴师问罪于郑国,楚国也乘机出兵夹击,郑厉公难以抵御,只得向齐国求和,于是齐、宋、陈、卫、郑、许、滑、滕八国再次在幽地结盟,与郑国讲和。
然而次年,即公元前677年,郑厉公后三年(鲁庄公十七年),郑国又不去朝见齐国,郑国的执政卿叔詹因此被齐国拘捕。同年秋,叔詹从齐国逃出,跑到鲁国。身为使臣,叔詹未能守节赴死以解国难却临事惜身,遁逃他国以求苟且,《春秋》直书“逃”以示贬责。
两年后,即公元前675,周王室也发生了内乱。事情是这样的:周庄王的一个小妾受宠,生下了王子颓。爱屋及乌,王子颓也受到周庄王的宠爱,指派大夫蔿国作为他的老师。当周庄王的的太子周惠王即位后,霸占了蔿国的菜地作为自己的牧场,又侵占了大夫边伯、子禽祝跪、詹父的土地和房产,克扣了厨师石速的俸禄,五大夫怀恨在心,依靠苏氏发动叛乱。苏氏与周王室的积怨由来已久,早在郑庄公三十二年(鲁隐公十一年),当时的天子周桓王从郑国割取了田地而把擅自把属于苏氏的土地割让给郑国,导致苏氏对王室的极度不满。当年秋天,五大夫奉王子颓攻打周惠王,失败,逃往苏国国都温邑。苏子则又侍奉王子颓逃往卫国。卫国也与王室有些嫌隙,苏子便利用卫国、南燕的军队进攻王幾,随即拥立王子颓为王,王室分裂,史称“王子颓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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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郑厉公调停王室内部的纷争。由于此前郑国得罪齐国,郑厉公打算借此机会获得王室的信任,以便借王命来制衡齐国,但没能成功。于是便把周惠王接到郑国,从成周拿回王室的宝器。当年冬天,王子颓宴请扶立他的五位大夫,奏乐跳舞没有节制。郑厉公听说此事,便对虢叔说:“寡人听说。悲哀与快乐的时机掌握不当,灾祸必定会降临。王子颓篡夺王位,还有比这更大的灾祸吗?如今他欣赏乐舞不知疲倦,是以祸患为快乐。乐而忘忧,忧患必定降临在他身上。何不迎接天子复位呢?”虢叔也有此打算,二人一拍即合。转年,即公元前673年4月,郑厉公会合虢叔攻打王城,郑厉公护送周惠王从圉门入城,虢叔从北门入城,杀死王子颓和五位作乱的大夫。为表彰郑厉公勤王的功劳,周惠王把虎牢关以东的土地赏赐给他。
然而遗憾的是,仅仅一个月之后,郑厉公便去世了,郑、虢两国也因为争赏而发生嫌隙。郑厉公死后,儿子郑文公怨恨周王,也与王室断了交。如果不是这样,凭着郑厉公的个人能力,则很有可能联合秦、晋等西方诸侯尊奉天子与齐桓公分庭抗礼(《春秋史》童书业先生语),这样,整个春秋的历史很可能就要改写了。不过可惜,历史是不能假设的。
总之,郑国因为内乱耽误了二十年发展扩张的大好的时光,当郑厉公复位时却正赶上齐桓公称霸,失去了郑国图强的时机;好不容易赶上周朝分裂,立了安定王室的大功,得到土地的赏赐,郑国有望复兴,又偏偏却在这个时候郑厉公撒手人寰,呜呼哀哉。看来运气确实不在郑国这边,郑厉公之后,郑国再无雄才大略之国君。
复兴,与郑国渐行渐远;霸业,与郑国挥手作别。
公元前673年5月,郑厉公突去世,太子捷即位,是为郑文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