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进城记
关关是父亲养的一只狗。
父亲启程远行的那天,关关被关在三楼平台。整整三天,关关不吃不喝,不声不响。直至父亲的棺木出家门,有人听到关关仰天长啸的“呜呜呜”声,凄厉而嘶哑,划破长空,如极度悲情的狼嚎。关关以自己的方式送别宠爱它的父亲。
思量再三,带母亲进城,也必须带关关进城。
让关关出院门费好大劲,这家伙从进门那一刻,只接受父亲对它的教育,在“江湖险恶,谨慎为要”的警示教育中长大。终日,愉快地在院内撒野,追鸡逐鸭,对着路过栅栏外的陌生人狂吠。关关七岁了,对院门外的一切都戒备,又极其自律遵守父亲给予它的指令:不出院门半步。
家中的境况变故,关关能不能克服心理障碍出得院门,能不能上车随我进城,心里真没底。
大开院落的铁门,打开车门,母亲上车后一个劲朝它招手,“关关,上来,关关,快上来”。关关呆呆在门内看着,“嗯啊咦嗯”的声音从舌根处发出,老半天了,它依然固执坚持父亲曾经给它的指令:不出院门半步。好几次伸出前爪试探,又猛得触电式收回。它嗯嗯啊啊盯着母亲看,眼神复杂,有疑惑,有乞求,更多的是犹豫不决和深深的无奈。母亲假装狠心关了车门,让我发动车子。引擎一响,关关倏忽窜出,开车门一刹,它撞了母亲满怀。
关关想通了,父亲走了,它也得好好做一条狗,它还得热气腾腾生活。关关开启它的进城记。一路上,无比好奇盯着窗外,“呢嗯呢嗯”碎碎念,忐忑之情溢满车箱。窗外,车流如织,稻子金黄。
在车上,母亲成功给关关套上牵绳,一下车,平日里又狠又野的关关瞬间耷拉耳朵,垂下尾巴。步履沉滞,一脸警惕,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一身浓密的黄毛显得凌乱而憔悴。听到汽车喇叭声,身子猛一弹,不自觉趴倒一动不动。缓了几秒神,回头看看我看看母亲,才继续任由牵着走。
关关进城的第一件事,不是进家门,是进宠物店内洗澡剪毛,然后打防疫针。
关关被我拖进宠物店,脚掌死死按着地面,全身的力量似乎都安放在四肢上,眼神躲闪不安。店员是个帅气的小伙子,拿了剪毛器靠近关关作试探动作,关关瞬间暴发,瞪眼炸毛,龇牙裂嘴欲作攻击,小伙子连连后退摆手:“这狗太野,你的生意我不做。” 此时,关在笼内的几只小贵宾集体狂吠,冲它“汪汪汪”叫不停。关关那个恐惧啊,连连趔趄后退,脚底打滑勉强出了门。到底是乡下来的狗,哪见过此架势呢。
洗澡剪毛的美好愿望就这么破灭,关关是以一只乡下流浪狗的模样进了我城里的家,暂时拴在小庭院里。
白天,母亲沿着父亲的教育方式,开启对关关的重新说教,教它怎样做一只城里的狗狗。比如说,得适应修毛发,勤洗澡,大小便有节制,出行时间有规定,只有早晚才能随意遛达,看门守院无需与乡下那般狂吠不止……小院里,初冬的阳光慵懒眯着眼,寂静无比,无边的暖意袭来,关关仰着脸,聆听母亲的教诲,眼神一点点清亮。
我想关关是听懂了,决定在这南孔圣地,做一只有礼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