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的秘密

我记得八岁的时候，在姥姥家住过一段日子，那是一个没有风、没有雨，能把人晒掉三层皮的夏天，天天身上冒出的汗水擦也擦不完。

姥姥家是一间老房子，大门是用树枝，藤条绑成的栅栏门，门上也没有安装轮子，推起来，会发出哧啦哧啦的响声，地下会留下一道半圆形的凹槽痕迹。姥姥住的屋子不大，进屋后，向右拐个弯，那里放着一张大床，床东面是一面木头打成的窗户，玻璃是用小钉卡上去的，已经非常老旧了。

西面是墙，墙上面糊着一层报纸，不光这面墙有，只要有墙，就有报纸。由于，冬天，屋里要生火炉，贴上墙的报纸，马上被烟熏火燎成土黄色，几乎年年要换上一番新的。

在我的记忆当中，屋里有一口比我个头还高的大水缸，缸口上垂挂着一个大篮子，篮子里放着一把大干枣，枣皮虽然是干的，但是里面的肉吃起来特别有嚼头。姥姥出去溜达的时候，我就会搬来一张小板凳，双脚踩在上面，伸手偷偷拿枣吃。

当我把篮子里的枣拿光吃净的时候，等到第二天，我在用手去篮子里摸的时候，又能摸出许多枣来。姥姥也许知道篮子里的枣是被我偷吃光了，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我。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姥姥每天会坐在椅子上，对着一张挂在墙壁上的黑白照片发呆。妈妈经常对我说：“那是你姥爷。”可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姥爷就已经不在世上了。

有一天下午，姥姥出去买菜，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家里。其实，是我自愿留在家里的，嘴馋了，想吃篮子里的大红枣。

我如愿以偿，拿出来十个，吃了九个，吃到最后一个，嘴巴没吐利索，一不小心把枣核卡在嗓子眼里去了。可把我难受死了，费了老大劲，好不容才把它给吐出来，这是唯一一个我没有用手拿住的枣核，也是唯一一个掉在地上，找不到的枣核。

我也不知吐哪里去了，我爬遍了屋里的桌椅板凳，角角落落，就是找不到。我爬着爬着，爬到了床上，稀里糊涂的就睡着了。

奇妙的一刻发生了，突然从屋地下钻出一根幼小的嫩苗，瞬间摇头晃脑，两三下打烂了周围的地砖，只见一棵小枣树从地底下冒出来，顶起了残旧不堪的老房子，朝着天上冲去。

不大一会儿，小枣树长成了大枣树，繁茂的枝干，犹如一双大手，举着老房子，高过了城里的楼房，乡下的大山，接着长呀长，长呀长，迎着暖和的阳光，清凉的大风，宛如一个高拔挺立的绿色巨人，穿过了层层叠叠的白云，眼看就要把天顶破，露出一个大窟窿来。

这个时候，一路长上天空的大枣树停了下来，青青的枝，绿绿的叶轻轻抖动一下，不在四处扩张，结枝长叶。

突然之间，院里传来敲打窗户的声音，我不由得从睡梦中醒来，抬起头，双手揉着眼睛看到窗户外站着一个白发苍苍，面目和蔼的老公公，不知有什么事？

我推开窗户问道：“老爷爷，你有事吗？”

老公公反问道：“就你一个人在家里？”

我说：“姥姥出去买菜，我一个人在家看门。”

老公公说：“原来是这样……”他有些失落，转头往外走去。

我看见老公公要走了，赶紧跳下床，拉开屋门，追上老公公问道：“你是来找我姥姥的吗？要不你去屋里坐会儿，我姥姥一会儿就回来了。”

老公公笑了一笑：“坐会儿，就坐会儿。”

我和老公公一块进了屋，让老公公坐在椅子上，又去篮子里拿了一把干枣，放在了桌上。老公公拿起枣吃了一个说：“想不到，你姥姥还在屋里的房梁上挂着一篮子大干枣。”

我说：“这是给我吃的。”

老公公笑了，什么也没说。

我看着老公公吃枣，忽然想起那颗不知被我吐到哪里去的枣核，于是，在姥姥还没有回来之前，我又趴在屋地上，找了起来。

老公公看着我在屋地上爬来爬去，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说：“我在找东西。”

老公公说：“什么东西？”

我回头说一声：“是枣核。”

老公公似乎明白过来，我是偷偷拿枣给他吃的，只听他哦了一声说：“我来帮你找吧！”

老公公一找一个准，在屋里转几圈，不知在哪摸到一颗枣核，放在了我手上。

那是一只老手，确异常的温暖。我接住枣核，又蹦又跳，高兴坏了。老公公看着我说：“我该走了，你姥姥回来，替我说一句，篮子里的大枣真香，真好吃。”老公公说走就走了。

我撵着老公公出了家门，忽然看见房屋四周，白云飘飘，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这一下，可把我吓坏了，我赶紧退到屋里，害怕一脚踩空，从云层掉落下去。刹那间，我惊醒过来，姥姥坐在床边，问我：“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我坐起来说：“我梦见一个老公公，还陪着我一起……”手里感觉湿乎乎的，伸开手掌一看，居然是一颗枣核。

我跳下床，不经意把脑中的老公公和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对比，简直和姥爷一模一样，赶紧告诉了姥姥：“我好像梦见姥爷了，他还让我带话给你，篮子里的枣很香，很好吃。”

姥姥听到我梦见姥爷，又坐在椅子上看起了姥爷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