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文/伶官

多伦道的地铁每天早晨6:45经过第一班，田雅每天早晨6：40到达地铁站A口。

A口的长凳旁边，有一个卖烤红薯的小商贩，一个老旧的铁桶里面套上炉墙，放在一辆三轮车上，从炉子里飘出来的红薯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引得路人驻足。

田雅不喜欢吃烤红薯，虽然嗅起来，那味道香甜的很。

她每天都会在长凳旁站2分钟左右，那是一根烟的时间。

94mm的茶花香烟，过滤嘴有些甜，烟雾吸进嘴里，会有一丝丝茶花的香气，田雅从没换过烟，从开始吸烟，就一直是这个牌子的。

当年田雅看到烟盒上那两句诗的时候，就一下子被它吸引了。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现在的茶花，虽然烟盒上已经没有了那两句诗，所幸口味还是没有太大变化。

田雅是个不喜欢改变的人，不管是改变自己还是改变别人，那看起来繁琐的模样，让她感觉到一阵阵窒息。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茶花这个牌子的烟不产了，她要如何，是戒烟呢，还是换个牌子。

答案，从来没有过。

这颠簸的生活，已经很累了不是么？

每天6:43分，会有一个男孩从这里经过，带着一个棒球帽，行迹匆匆的样子，穿过从田雅口中吐出的烟雾，埋头赶路。

田雅也就掐了烟头，进了地铁站。那个男孩的背影，纤细且激昂。棒球帽边缘的碎发，看起来是被精细的打理过，耳廓在灯光的照射下，会有一种朦胧的感觉，像是铺了一层光晕，如绒毛般贴在他的皮肤上。

走在他身后的田雅有时候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这个陌生人。

琼台夜未央

也许是，每天6:43分，从田雅吐出的烟雾中穿过的那个人，一定是这个带着棒球帽的男孩。

他会在4车厢2号门哪里等车，不管在那个位置，有没有人排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田雅，也总是排在他的身后，大约保持着40厘米的距离。

地铁隧道里面的LED灯箱上，是一则广告，“只要你主动，我们就会有故事”，这个广告语真的是一句百搭，大到车子房子，小到避孕套，几乎所有的物品，有形的无形的，都适用。

那么人生呢？也是适用的吧，主动的人，才会有故事。不主动的，只能充当故事的背景吧。

田雅向前挪了一小步，本来40厘米的距离，变成了30厘米左右，她的心跳开始加速，那种窒息的感觉接踵而至，好像空气突然稀薄了起来。

她艰难的抵抗着这种窒息感，就在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地铁到站了，车门打开，前面的男孩走进了车厢。

琼台夜未央

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得救了，田雅大口的呼吸着，她感觉脖颈里有汗顺着身体流下去。流到胸前，冰凉冰凉的。

那是田雅唯一一次挪动脚步，那种感觉，控制了她好久，以至于在她将香烟塞到嘴边的时候，才发现香烟拿倒了，舌尖感觉到了一种苦涩。

原来，烟丝是苦的。

“吸烟对身体不好。”

“习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男孩在一次穿过烟雾的时候，回过头，对着田雅笑着说着，面对面的站着，男孩的话语搅动着烟雾，向着田雅慢慢的飘过来。

烟雾被荡起的，一层一层的压迫过来。

你微信多少？

田雅心中的话还没有鼓动着声带发出声响，男孩就离开了，背影依旧是那么纤细。

男孩说话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的模样也很好看。让田雅觉得像一张柔软的床，紧紧贴着自己的皮肤。

多伦道的地铁站，A口，6:43分，田雅吐出最后一口烟，熄灭了烟头，那个从她烟雾里穿过的男孩没有出现。

4车厢2号门，6:45分，地铁的门打开了，那个站在那个候车的男孩没有出现。

田雅上了车，车门缓慢的关闭了，就在车门紧紧贴合在一起的时候，田雅仿佛看到冥冥中一根线被车门夹断了。黑暗的隧道里，田雅从车窗上看到自己映出来的模样，木讷、毫无生机。

A口外的烤红薯摊，田雅拿了一个烤红薯，揭开焦黄的表皮，香甜的肉被她吃进嘴里。

果然，还是不喜欢吃烤红薯，嗅起来那么香甜的气息，吃起来还是那么难以下咽。

“路人穿街过河

好景只有片刻

森林都会凋落

风吹走云朵

你留给我的迷离扑朔

岁月风干我的执着

我还是把回忆紧握

太多都散落

散落太多好难过

难过时你走了走了走了

走了

……”

陈粒的声音扭曲的如同开红酒的开瓶器，旋转着，扎进了田雅的心里。

“6:43分，多伦道地铁站A口”

“每天走过那个女孩的身边，我的手心都攥出了汗”

“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我要不要鼓起勇气给她要微信呢？”

“终于开口了，竟然是劝她不要吸烟……”

南去的列车上，男孩看着自己的朋友圈，一条一条的删除着……

多伦道的地铁每天早晨6:45经过第一班，田雅依旧每天早晨6：40到达地铁站A口，田雅依旧在抽着94mm的茶花香烟。

人来人往中，逐渐模糊，淡出成一种背景颜色。

琼台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