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与传统文化

孟子论浩然之气(四)

2018-09-22  本文已影响8人  037c26111bb7

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远矣。” 曰:“是不难,告子先我不动心。”曰:“不动心有道乎?”曰:“有。北宫黝之养勇也:不肤桡,不目逃,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孟施舍之所养勇也,曰:‘视不胜犹胜也。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是畏三军者也。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昔者曾子谓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

一、应结合“恒”与“时”,来领会“守约”

孔子以“一以贯之”论“道”,也以“一以贯之”论“学”,此“学”唯有实现“一贯”,才能成其“大”。孟子在“养浩然之气”章点出“守约”,正是承接孔子所言“吾道一以贯之”。

对于“一贯”与“守约”体会得真切,才能契入孔门成德之学。其实,后世学者仅从义理上把“一贯”与“守约”理解得透彻,也不太容易,往往把“一”与“约”抽象化。古人用一根绳子把多枚铜钱穿起来,方便携带,也算是“一贯”。这虽然有助于理解学之“一贯”,但这层意象仅仅落在空间上,还不到位。

“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点出一个“反”来论学问功夫,须注意,“自反”不是通常所谓自外而内,不能局限在空间意义上,而是反于“本”,或反于“中”。《系辞》曰:“变而通之以尽利”;“变则通,通则久”;“变通莫大乎四时”。对于“自反”,须落在“恒”与“时”上来体会,功夫是连绵不断的,内外是通达的。

孔子常常点出“恒”来论“学”。如:“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子谓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孟子曰:“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孟子称颂孔子为“圣之时者也”,“圣之时”与“集大成”殊途同归。何谓“集大成者”,孟子又以“终”“始”来阐发“集大成”,其实又落在“时”上。所谓“一贯”,既是“本末一贯”,也是“终始一贯”。

“恒”、“时”与“久”通德性,《大学》除了“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一句外,对于“时”阐发得不够。《中庸》阐幽显微,“尽精微”正是落在“时”与“久”上,如“君子时中”“时措之宜也”“至诚无息,不息则久”。

孟子在“养浩然之气”章先引出北宫黝、孟施舍作为配角,但对北宫黝、孟施舍两人养勇之道阐发得非常具体,其中蕴含着某种意象。“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似”,体现在哪里?读者应以北宫黝、孟施舍二人养勇之道所蕴含的意象为中介,分别领会子夏之“学”与曾子之“学”。

二、北宫黝与孟施舍

北宫黝之养勇也:“不肤桡,不目逃,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

“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北宫黝能泯灭不同对象之间的差别,不论对方地位尊卑贵贱,或势力强弱大小,只要是冒犯了他,必然予以猛烈回击,这也算是“守约”。其养勇之道是“恶声至,必反之”,本质上是一种应激反应,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迅猛反击逐渐锻炼出无所畏惧的勇气,以至于能够做到“不肤桡,不目逃”。

孟施舍之所养勇也:“曰:‘视不胜犹胜也’。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是畏三军者也。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

孟施舍养勇之道为“视不胜犹胜也”,从来不考虑战争的结果,无论是胜还是败,均冲锋陷阵,主动出击。常言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头青,愣头青怕不要命的”。孟施舍这一招非常管用,猜测他应该常打胜仗,他打仗取胜的秘诀就是一个字:冲!

一般将领带兵打仗,“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能打赢才打,打不赢就跑。孟施舍对此嗤之以鼻,曰:“是畏三军者也”。两军对阵勇者胜,如果预想未来的战争结局,当下此心就被“利”与“害”所牵制,做不到奋不顾身、勇往直前了。“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孟施舍承认自己达不到攻必克,战必胜,只是能够无所畏惧。此心永远安放在“当下”,不瞻前顾后,不左顾右盼,聚精会神,不将不迎,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计较利害得失,将胜败置之度外,视死如归,这就是孟施舍“不动心之道”。不论敌方军队战斗力多么强大,孟施舍不仅是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把敌人看得渺小了,而是能把敌方当作一团空气,给彻底看“空”了,在两军阵前视有若无,故其带兵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朱子注:“黝盖刺客之流,以必胜为主,而不动心者也”;“舍盖力战之士,以无惧为主,而不动心者也。”朱子如此注解,似乎没有把“不动心”与“不动心之道”区别开,而且没有把其中蕴含的意象给指出来,无法说明孟施舍养勇之道比北宫黝更能“守约”。

孟子曰:“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未知其孰贤”,只是一个婉转的说法,因为前面说“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涉及间接评价两位儒学前辈,孟子小心翼翼。但读者即使不考虑后一句“然而孟施舍守约也”,仅根据前文孟子对二人养勇之道的阐发,也不难分出伯仲。今天不用避讳,可以模仿下文说:“北宫黝之守气,不如孟施舍之守约也”

对比分析一下北宫黝与孟施舍。北宫黝“恶声至,必反之”,其养勇之道是被动的,属于应激反应,犹如“来而不往,非礼也”。孟施舍“视不胜犹胜也”,不以成败论英雄,只管向前冲,其养勇之道更具有主动性。此外,北宫黝与人私斗,属于意气之争,孟施舍带兵打仗奋不顾身,为国家尽忠,公与私也是一考量因素。

三、曾子与子夏

孟子论述北宫黝、孟施舍养勇之道,本意是要映射子夏与曾子之学。北宫黝之养勇落在空间上,一般人欺软怕硬,对于有权有势的人越是逢迎谄媚,在弱势群体面前越是趾高气扬。北宫黝这个人很特别,“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诸侯”,对待达官贵族与庶民一个样,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就是北宫黝的“守约”。

孟施舍之养勇落在时间上,不以未来战争的结局影响当下拼杀的士气。时间高于空间,在“时”上能“守约”,自然也体现在空间上。孟施舍之所以不计较战争的胜负成败,在于能把自己给“舍”了,把自己看“空”了,同时也就把敌方给看“空”了,人我双遣,内外两忘,这是孟施舍之勇。而北宫黝这个人“我执”非常严重,不然就不会睚眦必报了,只是对于贵族与平民能够同样对待。显然,孟施舍相对北宫黝更为守约。

《大学》点出格物功夫,须知,格物不是格空间中的物,“物犹事也”,要落在“时”上。阳明先生年轻时格竹子,格空间中的物体,实则是“逐物”。物体在空间中延伸,事情在时间中展现。孔子开示子路“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在事上磨练,这才是真正做格物功夫。

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对比分析春秋五霸与战国七雄,有助于领会时间与空间之间的差别。

春秋时期礼崩乐坏,但一段时期只有一个霸主假借周天子名义维护天下秩序,各个霸主轮流坐庄,如齐桓公之后是晋文公。虽然是个乱世,但名义上周天子还是天下共主,仁义的假面具各诸侯国还不敢公然抛弃,天下还能勉强“定于一”。到了战国时代,七雄并立,没有一个带头大哥维持秩序,只剩下武力征伐,“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主导着整个战国时代,每个国家都有危机感,要么是变法图强,侵略或灭亡他国,要么是衰败下去,被侵略、被消灭。至圣孔子与亚圣孟子分别生于春秋与战国,孔孟之道,一以贯之。孔子温文尔雅、中正平和,孟子大义凛然,气象如泰山岩岩。但展现出来的性情,却是触机而显的“迹”,必然打上时代的烙印。

孟子指出“然而孟施舍守约也”,再结合“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孟子隐而未发的这层意思就是:曾子之学比子夏之学更为“守约”。

从《论语•子张》篇记载子游与子夏之间的一段隔空对话,就可以看出子夏之学只是博学多识,没有真正在“守约”上用功夫。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子游认为子夏之门人小子只适宜学习洒扫、应对、进退这些枝末细节,“抑末也,本之则无”,实则是批评子夏之学舍本逐末。子夏为自己辩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子夏认为学习是一个过程,自己传授弟子不是舍本逐末,而是按照循序渐进的原则,先易后难、由浅入深。

“孰先传焉?孰后倦焉”,其中,“孰后倦焉”出自孔子所言“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子夏以为,“学”只要永不停息,有始有终,就能积小成大,最终成就圣人之德,如荀子曰:“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子夏与荀子之学务外而遗内,博而寡要,与子贡一开始所犯的错误一样,把“圣”等价于“多学而识”。

《大学》曰“事有终始”,《中庸》云“诚者物之终始”,儒家经典均说“终始”,不说“始终”。子夏曰:“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须注意,先“始”而后“终”,此“学”在开端处就失却了本原,自“始”而“终”,只是量的积累,乃孔子所谓“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

曾子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区分内外本末与先后终始,只是“近道”,这是提醒学者:须在区分本末的基础上再贯通本末,在区分终始的基础上再贯通终始。子夏说“孰先传焉?孰后倦焉”以及“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也点出“先后”“终始”,但与曾子只是在言辞上近似。

子夏之学舍本逐末,在于没有贯通先后终始,没有在“恒”与“时”上做心性功夫,“守约”的层次太浅,犹如北宫黝养勇落在空间上。曾子曰“事有终始”,“始”与“终”是一贯功夫:一方面,“始”指向“终”,才成其为“始”;另一方面,“终”作为集大成者,只是复其初,“终”又合于“始”。

孟子说“孟施舍似曾子”,曾子与孟施舍只是在某些方面近似,曾子之学与孟施舍养勇之道均落在“时”上,但一个是德性意义上的“时”,一个是物理意义上的“时”。

四、曾子与孟施舍

“昔者曾子谓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曾子所谓“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前面已经指出,养勇之道实则是论孔门之学。

“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孟施舍相对于北宫黝为“守约”,但与曾子相比,就从“守约”下降到“守气”。“守约”具有相对性,如《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守约”功夫进展到更高一境界,回头看自己以前的“守约”功夫,便是“守气”。孟子曰:“文王望道而未之见”。阳明先生曰:“使善有尽时,文王何以‘望道而未之见’?”又曰:“颜子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即文王望道未见意。望道未见,乃是真见”。可以结合亚里斯多德的形式质料学说来体会“守约”之相对性。

孔子表扬颜子:“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子路在旁边听了很不服气,问:“子行三军,则谁与”?孔子答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孟施舍之“视不胜犹胜也”,与“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近似,属于血气之勇这一类型。

孟施舍瞧不起“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此类似于孟子所谓“求在外者也”。“视不胜犹胜也”,胜败一如,做到“守约”,好像是“求在我者也”。孟施舍“视不胜犹胜也”,无论胜负,均向前冲。如果仅从数量上考察,曾子区分“自反而不缩”与“自反而缩”两种情况,反而不如孟施舍守约。而且一自反,就有内外之分,自反的结果也是两个:或反身而诚,或反诸身不诚;或自反而缩,或自反而不缩。

从“时”上考察孟施舍之守约,胜或不胜,都是指向战争的结局,但未来要发生的事情丝毫不会影响当下作出抉择。时间分一个“始”与“终”,孟施舍不让未来的“终”影响当下的“始”,这就是“不动心”,主动意味浓厚。做到这一点非常难,不考虑战争胜败,只管向前冲,在两军阵前能够把敌人彻底看“空”,其实也是把自己看“空”,内外人我两忘,才能视不胜犹胜,视死如归。

孔子曰:“下学而上达”。基于“学知”基础上的“生知”,才不会凌空蹈虚。先要区分内本外末,在此基础上打通内外,贯通本末,此学成其大,才能真正泯灭内外人我之间的差别。直接说内外两忘、无内无外,或无人相、无我相,只是虚说光景。所以,从境界上考察孟施舍与曾子之“不动心”,前者无本而后者有本,孟施舍之内外两忘,远不及曾子之内外二分。

“内外两忘”“一念不起”,阳明先生界定这种虚静状态为“养得气宁静”,不是“未发之中”,也不是“求中”功夫,犹如孟子说“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

阳明先生又说“那静时功夫,亦差似收敛,而实放溺也”。如果以“未发之中”为参照审视“气宁静”,也是处于放溺状态。孟施舍凭着这股奋不顾身的血气之勇,在敌我双方力量差距不太大的情况下好使,如果双方军事实力悬殊过大,就是以卵击石了,比“掩耳盗铃”实在高明不了多少。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自反而缩”近似于孟子所谓“反身而诚”,先自反其心,叩其良知,觉得如此做,问心无愧,心安理得,再去做的时候,就显得理直气壮。“虽千万人,吾往矣”,大勇合于道义,由内而外、势不可挡。但是,对于“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理解,不能以文害辞,以辞害意,好像说的是气势,其实是说德性之感而遂通、化育流行。应结合“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以及“仁者无敌于天下”来领会其义。

曾子之“不动心”,体现为“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似乎没有点出“时”。须知,“反”,不是反于“内”,而是反于“本”,反于“中”。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贯通内外本末的同时,先后终始也得以打通。孟施舍“视不胜犹胜也”,其“不动心”虽然落在“时”上,但此是物理意义上的“时”,“始”在“终”前,且“终”与“始”相决裂,没有贯通。落在空间上,对应的是内外两忘,而不是致广大,不是“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五、曾子与北宫黝

北宫黝之养勇落在空间上,能泯灭不同对象之间的差别:“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褐夫与诸侯在北宫黝面前体现不出尊卑贵贱的差别来,不管谁冒犯了他,均睚眦必报。表面上看,北宫黝似乎比曾子更为“守约”。

孔子曰:“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惧,不是惧怕,决不是遇到一件事情产生畏难情绪,而是收敛其心,小心谨慎,慎重对待,勇于担当,这才是做格物功夫。再看北宫黝养勇,“恶声至,必反之”,这是情绪的发作,发泄私愤,此心向外放溺了。所以,北宫黝这个“守约”,层次远远不够。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只要稍微侵犯他,就作出反击,侵犯自外面来,反击也落在外面,被动地作出反应,好比是“逐物”。

北宫黝虽然通过一次次的应激反应而实现了内心无所畏惧,但这是被动的、消极的,也是外放的,勇气的增加以损害内在的良知与恻隐之心为代价,得不偿失。“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这确实是勇敢,但弱势的民众如果不小心触犯了他,也予以反击,就显得刻薄或者说残忍了。

有的人一生经历挫折,逐渐磨灭了善良的天性,内心变得阴暗,成了“土豪”以后盛气凌人,觉得别人都对不起他,好像要把失去的尊严给追讨回来,甚至无比仇恨社会。有的人穷且益坚,备尝生活的艰辛但仍然乐观向上,保持一颗仁民爱物之心,富贵以后会尽力提携他人。孟子曰:“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敢于直面磨难,此心向内收敛,做“动心忍性”的功夫,那么,磨难不但不能把人击垮,反而是进德之资粮。孟子曰:“行有不得,皆反求诸己”;“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北宫黝睚眦必报,不懂得做“自反”功夫,增加了勇气,丧失了天良。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孔子作为老师,对于子夏能耳提面命,但子夏对于孔子的忠告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孔子逝世以后,子夏到魏国讲学,门下出了李悝、吴起等法家代表人物。荀子也是子夏这一支脉的门弟子,荀子门下有韩非、李斯。儒家守不住学之“大本”,就会涌现出一批法家败类。儒家忠君,事之以礼,忠君为了安天下之民。法家无条件忠于君主个人,长君之恶甚至逢君之恶,眼中只有君主,不知有天下。

孟子作为子夏的晚辈,只是说“北宫黝似子夏”。体会孟子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对于子夏的批评不亚于孔子所言“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子夏及其门弟子只注重博学多识,德性修养跟不上,此是《中庸》所谓“知者过之”,或如孟子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

“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点出一个“反”来论学问功夫,须注意,前面有个前提:“万物皆备于我矣”。吾心本来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向内自反的同时也向外扩充,一开一阖,往来出入,没有止息。为什么要结合“恒”与“时”来体会孔门之学?因为“自反”不是一次性完成的,且不是空间意义上的由外而入于内。

《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这正对应“学知利行”,“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对应“生知安行”。体会“朋从尔思”,分一个“感”与“应”,有内外人我,虽开阖出入,但有个本原在内。北宫黝通过“恶声至,必反之”锻炼出“不动心”,冒犯自外面来,北宫黝的反击也落在外面,似乎也有个往来出入,考察其心却是向外放逐的。这层意思落在“学”上说,正是“义袭而取之”,告子与子夏均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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