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装小鱼仙
夏树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个圆形琉璃瓶,里面装着条红色的小鱼。
鱼有自己的名字,叫寻。
七岁那年,风暴刚过,夏树在海边的枯枝中发现一只被装在罐子里的白色的垂死的鱼。不知道它是怎么进去的,但放着不管小鱼肯定会死掉。
夏树拿来剪刀,剪破罐子,没注意到,锡皮割伤拇指,鲜血渗出,滴到罐中。
小鱼得救。夏树惊奇的发现白色的小鱼竟然变成了红色。
他将小鱼放回大海,次日鱼竟然自己出现在了夏树放在院子里的水桶里。
妈妈说也许鱼也是有感情的,让夏树好好养着它。
夏树给鱼换了大的鱼缸,悉心照料着它,生怕小鱼在夏树不知道的时间里死掉,生怕小鱼被附近的野猫抓走吃掉。
夏树上中学,鱼还活着,只是还是小金鱼大小。妈妈说,也许是观赏类的鱼,长不大,夏树想了想,也许是吧。
夏树开始变得郁郁寡欢,妈妈的话他也不听。他不想告诉妈妈,他在学校交不到朋友,没人喜欢他。
夜里,夏树睡不着,对着鱼缸里游来游去不知疲倦的鱼说:“我没有朋友,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他们说我像个女孩子,婆婆妈妈的。”
“夏树很寂寞吗?”寂空中传来与自己音色无异的他人的声音。
夏树警觉又害怕的审视周围,除了鱼缸中游走的红色的鱼,还有墙上的时钟,窗外的风,没有其他可以发出声音的东西。
也许真的是自己太寂寞了,夏树说了句晚安,进卧室睡下。
次日,夏树睁眼,眼前出现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清秀少年,穿着自己的衬衣,躺在夏树身旁。
“你是谁?”夏树翻身而起,大声叫妈妈。
“嘘!”少年食指抵唇,“我是寻,是你让我来的。”
“妈妈!”夏树推开寻,冲出卧室。
他不记得他们家还有个叫寻的亲戚,除了妈妈,夏树这辈子还没见过其他亲戚,连爸爸都不曾见过。
妈妈正在做着早餐,见着惊慌失措的夏树,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问道:“夏树,怎么了?”
“他是谁?”夏树指着寻。
寻站在卧室门口,只穿了件衬衣的少年微微笑着,眸子仿佛装了琉璃珠,含着秋水横波,嵌着万千温润柔和。
“是,朋友吧。”妈妈回应着寻的微笑。
夏树有了一个跟着他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朋友,叫夏寻。
为了寻能正常上学,妈妈给寻用了夏树的姓。
可是那条陪伴鱼却不见了。夏树以为它是被猫给吃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仇视着所有的猫。夏树带着寻给鱼做了一个“衣冠冢”。
夏树说那条鱼已经陪伴了他五年,是他最好的朋友。
寻伸手将夏树嘴角往上撑起,露出微笑,说也许有一天,鱼会回来的。夏树保持着刚才的笑脸,鱼走了,寻却来了,是不是鱼听见了夏树的愿望,变成了寻,来陪伴他?
寻成了夏树的小跟班。他能笑着说你好,也能面无表情的揍人到对方服输。为了不输给寻,夏树不再遇到事情就哭哭啼啼,表现得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也没有人再说夏树像女孩子。
寻和夏树帮着妈妈提前完成工作,三个人一起窝在海边的小房子里看电影,享受工作学习后的闲暇。
寻喜欢吃妈妈做的海鲜面,三个人就在厨房里忙活,一会儿作出鲜香美味的食物,填饱一天最大的欲望。
寻的智商很高,夏树不会的功课都是寻在帮忙补习,他的成绩却总是在夏树后面。
寻什么都会,夏树很喜欢寻。
终于还是到了每个孩子都会经历的青春期。
夏树喜欢上了班上的女同学,他不敢表白,害怕被拒绝。
晚上,两个少年聊着天,突然说到了女孩子的事。
夏树翻身,看着身边的寻,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寻想了想,转过身来正对着夏树,问:“一定要是女孩子吗?”
夏树噗嗤一声笑了,没过一会儿笑声停止,夏树说自己好像有了喜欢的人。
有了聆听者,还那么忠实靠谱,夏树一股脑将自己心中那些悸动全倒给了寻。只是,他没说,那个女孩子长得很像寻。
寻安静了很久,才说:“我们应该要勇敢一点,生活就是装满未知的礼盒,不去打开怎么会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呢?满怀期待的话,这就只能是个想象中的美好的遗憾了。夏树要是可以找到其他的朋友,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都会很开心的。”
夏树抱紧寻,脑袋抵在他的胸口。不了吧,他想,只要寻一直在身边就好了。
天气预报说最近将有强台风过境,提醒居民做好预防措施。
寻和夏树帮着妈妈加固门窗,准备好足够食物。
风力升级,这场风暴快赶上十年前那场。
十年前,爸爸出海打渔,再也没有回来过。风暴过后,他们家里多了鱼,可鱼也不见了。但现在有了寻,夏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台风摧毁了岛上的供电系统,整个岛屿陷入一片黑暗,仿佛置身世界末日。
夏树紧紧挨着寻,两个人挤在避难所的人群中。
“妈妈去哪了?”夏树轻声问寻。
她将两个孩子送到避难所之后,人就不见了。
“妈妈说海上还有船只没有回来,如果没有灯塔,他们就会迷路。”寻回答。
就像夏树爸爸那样,消失在大海之上吗?妈妈一直说爸爸只是迷路了而已,可夏树早就不是孩子了。
“寻,我要去找她!”夏树猛地站起来。
外面台风大有毁天灭地的打算,鬼哭狼嚎般的风声沿着窗户缝隙吹进来。
寻想说什么,却只在烛光中看见夏树不断流出的两行清泪。
他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夏树,我帮你。”寻擦掉夏树的泪水,“夏树,要交很多的朋友;夏树,要勇敢;夏树,别再寂寞了。”
“寻!”
夏树没来得及抓住寻的手,寻已经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在雷雨交加的暴风雨中。
瞬间,天空中惊雷似乎要劈裂大地。
夏树看见寻消失的地方,天空被染成红色。像是长河奔流赴海一般汇聚起来,天火点燃红云,云中翻腾而出奔腾的白龙,在昏天黑地中飞向灯塔的方向,惊雷电激般相随而去。
灯塔的方向被照亮,白龙褪下的鳞片,在黑夜中发散着引路的光芒。
风暴停止,提前结束了末日。
妈妈活着,海上漂泊着的绝望的打渔人都活着。
只是,寻不见了。
寻是谁?寻是那条救了所有人的白龙吗?夏树想不通。
“夏树!”妈妈敲着门,“你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了。”
是啊,三天了,没有找到寻在哪里,如果出了意外,为什么连尸体都找不到?他也跟爸爸一样,迷路了吗?
“夏树,你的鱼回来了。”妈妈放下手中给夏树做的海鲜面,望着鱼缸中的鱼。
夏树几乎是跑出卧室,那条消失不见的鱼,正无忧无虑的在鱼缸中畅游。
“你是寻吗?”夏树轻怕鱼缸,虔诚地问道。
鱼没有回答,但夏树知道,他是寻。
今天拍的照片,天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