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状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想起那年我在一中时因为打麻将被告状,还是有些哭笑不得,因为告状的人,是我的爱人。
那是1994年的一个周末,阳光明媚,冷暖正好。十点多的时候,我从家里出来,到学校帮学光置办酒席。学光添了个女儿,大家想约贺贺,就安排在这天中午。那时的添孩子宴席都是在自己家,日子还不甚宽裕。
我和学光既是高中同学,又是多年同事,觥筹交错之间就多了几杯。散席时有人提议到宙庚家麻将,我立即举手赞同。今天反正不用上班,玩就玩个尽兴。
当时老师们大多在学校住,虽说上面允许建私房,但征地和盖房都需要庞大的资金,我们这些农村出来的老师家底薄,想都不敢想。
学校为解决老师住房的实际困难,利用校园内的空地,新盖了一批两间瓦房的小院,有需求的老师只要交四千元,就可以自己搭建陪房和院墙,彻底归自己所用。我的资历倒是够条件,可拿不出这么多钱,岳父家有房子,也希望我来养老,我结婚后的十多年,一直在岳父家住。距学校也不远,骑自行车,就是几分钟。
宙庚家就是这样的小院,小南屋放了个低方桌,一张台布一桌麻将,丰富了我们的业余时光。一伙人从学光家过来,吵着闹着斗着嘴,我当仁不让地占了个位置,背朝着房门。很快,有打的有看的,气氛热烈起来。
打了几圈后酒意上头,有些犯困,便拉旁边的海平来接替。我步行到学校东面我住的小院,开门就睡。那个小院原来是韩校长住,韩校长搬走后给了把钥匙,我把老家结婚时的大立柜和饭橱拉过来,算有一个家的样子,也少了许多养老女婿的闲话。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人把我推醒,看是兴奇。我们在过一个屋住,又都在一个教研组,关系很好。他说:“你不回家,你老婆到校长那儿告状了,韩校长立即去打麻将那儿抓你,没想到抓了海平。现在正在气头上,在家等你,记得承认错误,注意态度!”
兴奇把我带到路西韩校长家。1992年,县里为迎接地区长跑运动会,翻修了操场,新建了大门、门岗和迎宾墙,修了一条东西走向的水泥路,还建了一个主席台和灯光篮球场。韩校长的那个小院就是这个时期建的,在校园东南角,南边是印刷厂。
对于韩校长这个小院,我们都很熟悉,平时没少在这里喝酒。那几年任高三课,领导不时来探望,学校也不断宴请,很是风光。有几个人来谈事,到了饭点还不走,韩校长就掏出一些钱让我去买菜,没有一点校长和老师之间的疏离感。
进了客厅,韩校长正沉着脸站在沙发前,我也没敢像平时那样大大咧咧坐下,立在门角,装个可怜小媳妇的样子,卖惨。
“放学了不回家,害得媳妇来学校找,你够行得啊!”
我不吭气,训吧,训够了就算了,可没想到这没算完。
“下次全体老师会上做检查!”
我马上反驳起来:“为什么呀?”就是现在挨两巴掌,也不能在大会上做检查,太没面子了。一旦做了,以后还怎么上讲台?
“不做检查你就搬铺盖走,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彻底火了:“高考不考生物了,这就开始卸磨杀驴,是不是太早了点?走就走!”
还不及多想,倔脾气一上来,索性放开了,反正生物会考也没什么意义,恢复高考也没有希望,干脆换个地方得了。
我拽开兴奇拉我的手,冲出韩校长的大门时,心里还是很大的不服气:不就是喝酒打麻将不回家,你个校长还管家务事?
后来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上高中时爱人比我高一届,那时韩校长教物理,我们都是他的学生。纵观韩校长一生的处事方式,他从来把自己定义为一个老教师,在他的眼里,我和爱人都是孩子。爱人找到学校,她寻求帮助的也是她的老师,孩子小,家务事多,丈夫整天不着家,也是无奈了。
如果不是这样,家属向单位的一把手告自己的丈夫,而一把手竟然在工作时间之外亲自去抓赌,哪一条都不符合逻辑。
听说韩校长去抓我的时候,看到一个头发也是乱蓬蓬的背对着他,双手夹住头往后一扭,却不是我,很惊奇:“路福呢?”那人是海平,代我受了过。在场的几人谁也没绕过,在全体教师会上挨个被点名批评。可能后来韩校长也认为,大会做检查有些太过。
韩校长去世的时候,接到方舟的电话,那是2007年,我和母亲送小妹出嫁到安徽,回来后参加了韩校长的吊唁,才知道是肝上出了问题,还没到退休年龄就匆忙辞别人世,真是让人痛心。那时我到另一所学校已有十年,或许是工作忙,韩校长生病住院没去探望,很是遗憾。
现在想起韩校长的音容笑貌,一切还如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