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山坡 | 贾薇盐津记忆
盐津东方红小学的农场在柴山坡。
印象中读小学五年级就开始给柴山坡农场送肥。
柴山坡在盐津张家沟里面的山上,离大操坝的学校很远很远,离街上也很远很远。
小时候虽然没有路程概念,但每次早上去下午回,路上耍久一点,回到家天差不多擦黑。
每次送肥,要花两天时间准备。
先要去马车社找马屎,如果遇到几个年级的一起送,光下场口和街边边就有几十个同学,马车社的马屎不够,有时候甚至要早早去马车社守斗马儿屙。
去到马车社,男生们可以进到马圈里面,女生只能蹲在马圈边边上,手上拿一根长长的竹竿,等前面的马儿屙出屎来,赶紧拿竹竿把马屎薅出来,还要千万小心,不能打着马儿的脚,怕它一脚飞来小命难保。
有时候马儿也怪,明明知道这么多娃娃等着它屙屎,它偏偏不屙,你就只能拿着根竹竿守在旁边,有时候腿都蹲麻了,它还是一坨都不屙出来。
这个时候最考验人的耐力。有一次蹲在我旁边的刘四妹儿等得打起了瞌睡,等瞌睡打完,十多坨马屎已经被我们全部薅到盆盆头。
刘四妹儿大哭,差点把马儿黑斗了。
我赶紧从盆盆头分几坨马屎给她,她才止住了大哭。
By:1056461976马屎拿回家只是第一步。
送肥是集体劳动,你千万不能拖集体的后腿,更不能集体拖后腿。为了不拖后腿,也为了在马屎紧张的时候下一次还有马屎送,我妈可谓精打细算。
她先在地上铺一层炭灰,然后把马屎倒在炭灰上一坨坨地数,如果有20几坨,她就分成三堆。
这一次要送的肥加起来只有八九坨,看上去少了点,但她根本舍不得多加马屎,炭灰有的是就多加炭灰。
将炭灰和马屎充分混合好拌匀,在事先准备好的小背篼里面,铺上一层塑料布。
我妈将马屎炭灰倒进背篼头,再双手提一提感觉重量不够,准备再加点洗碗水进去。
加洗碗水的时候,我爸爸提醒“加洗碗水闻不到臭,加点尿还差不多。”
我妈又喊我上楼把尿盆端下来。
万事俱备,第二天一早,我和姜丽、马三妹儿、刘大妹、贺幺妹一起就出发了。
我们一路往柴山坡方向走,过东风大桥、过坪街、过燕儿窝、过张家沟,一路爬山爬山,等背篼头的马屎已经闻不出味道,头发上的汗水把衣领子都打湿了,穿过无数溪沟、灌木、树林,爬到一座山顶,终于看见一排串架房。
老师手一指:柴山坡农场到了。
我们顾不得爬够了,兴奋地跑到坝坝头,把背篼里面的肥料倒出来就忙着去找玩场。
有时候辅导老师可恶,非要拿根树枝数大家倒出来的肥究竟有没有“料”?
刘大妹有一次就撞到“枪口”上。
辅导老师在地上数了数,发现就她背的肥里面一坨马屎都没有,炭灰也不臭,逮着刘大妹批评半天,说她拖了集体的后腿,还说要告给她妈听。
我们站在旁边心一紧,还好不是集体拖了后腿。
农场不供午饭,每人给几个红苕,我们吃完红苕,在山上玩个把小时就准备下山。
背篼头是空的,下山很轻松,我们一路回家打打闹闹开心得很。
看见河沟洗一下脚,看见碗碗儿花就扯几朵戴在头上。
我家家经常说耍碗碗儿花会打烂碗,盐津山上黄色的碗碗儿花最多,小姑娘不玩碗碗儿花玩啥子?
男同学也是几个一堆,稀稀疏疏走在我们前面。
走到一条溪沟边,突然有人打起架来。
因为鼻子下面常年挂着鼻涕,大家都叫邹同学邹鼻龙。不过没有贬义,就是一个绰号。
那天王同学下山走在邹鼻龙背后,不停拿一根竹竿敲打欺负人家。当然同学间打闹恶意不大,敲得应该不重。
但时间敲长了,人家难免会急。
等王同学再敲一下,这次邹鼻龙没有继续下坡,而是等着他下来,王同学最后一敲,邹鼻龙甩头一躲,一条鼻涕不歪不偏甩到王同学头上。
王同学恼羞成怒,过来抓着他衣服要打,邹鼻龙又一甩头,另一条鼻涕飞出来,再次巴到他额头上。
王同学不停抓他打他,邹鼻龙不停甩头挣扎,一条条鼻涕从他鼻子里飞出,在太阳下银光闪闪,飞到王同学身上,飞到周边树林草丛中。
那天我们都看呆了,恍惚觉得邹鼻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高手,身怀“唯快不破”的绝世武功。
因为他根本不用手脚,更不用做手脚,只需头那么一甩,而且只需随着敌方节奏快速甩头,天下就是他的了。
谁都会在他的鼻涕下臣服,凡不臣服皆未遇见。
那天柴山坡上的输赢可想而知,幸好战场边就是一条溪沟,王同学在一群惊恐未定的女同学面前,边洗头上的鼻涕边哭。
邹鼻龙从此站起来了。
本来每次去柴山坡送肥,多数女同学都会挖大把“野葱葱”回家。
“野葱葱”头大身细味道很冲,拿回家捣烂,伴点糟海椒、大蒜、芫须,可以下大碗饭。
那天被邹鼻龙的绝世武功震惊,心思根本不在“野葱葱”身上,只想早点回家静静。
回到家我妈吃惊地问“今天没讨野葱葱蛮?”
我淡淡地回了一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