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20
三咏赤壁,千古绝唱
“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这是苏轼在黄州写下的第一次歌咏赤壁里的佳句,在他看来,人与自然是一体的,人本来就是自然的一分子,自然无所谓生与死,生与死都只不过是生命的不同形式罢了。而时间的长与短、永恒与变化也是相对的,只要能够将生命都融于清风之中、明月之中、江水之中,将自己的每一分有限都投入到自然界无限的境界当中去,享受每一分生命,月光、清风,就是永生、永恒。
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其姓名,俯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邪?”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这段是《后赤壁赋》的点睛之笔,
与《前赤壁赋》相比,这篇《后赤壁赋》更像是仙境中的一幕戏,诗人一会儿扮作道士在月下飞翔,一会儿化作仙鹤掠过小舟,一会儿在悠长的箫声中静静入睡,醒来后却故作惊讶地问我们:究竟是我梦见了道士、仙鹤,还是道士、仙鹤梦见了我?其实,我们早就明白,那是一幕诗人的独角戏,戏中的道士、仙鹤代表着他融入宇宙自然的永恒灵魂,代表着他对现实世界的超越与解脱。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相对于前两首《赤壁赋》这首《念奴娇▪赤壁怀古》似乎更加著名,也更具有广泛的民间影响力。
《念奴娇▪赤壁怀古》是一声宏伟的叹息,一个壮阔的悲哀,一次飞跃历史的翱翔。无论是惊心动魄的美丽,还是潇洒多情的感伤,都是一种深情的执着、深情的眷恋、深情的向往。而这,不正是苏轼所要极力超脱、极力超越的束缚吗?不要再为自己的老大无成而悲伤、叹息,要知道,个人的情感无论多么强烈,在宏阔壮烈的历史巨变中,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矫揉造作,那么可怜可笑。所以不必为此再徒劳地伤感,应当享受人生,笑傲江湖。苏轼在这种个人与历史的强烈对比中,获得了对人生的自觉,从而真正做到超然物外、达观世事。
被贬黄州是苏轼政治生涯中的一个低谷,却也是他精神历程中的一次升华。在这个远离政治中心的东京(今河南开封)的江边小城里,苏轼一方面积极解决生活中的困难,一方面认真反思性格上的弱点,闭塞的环境反而成就了伟大的心灵,黄州也成为苏轼文学创作的一个圣地。面对滚滚东逝的长江水,回想世事变迁、宦海沉浮的人生历程,苏轼把对历史和人生的感悟都凝聚在了长江边的赤壁,发出了响彻千古的天籁之音。东坡、雪堂、赤壁是苏轼在黄州的三个精神象征;东坡代表苏轼自耕自给的务实精神,雪堂代表苏轼的勤奋著述的思想境界,而赤壁则代表他超逸洒脱的文学风采。
苏轼在黄州没有颓废,没有消沉,更没有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咬牙切齿,而是尽可能地反思自己的过去,充分理解现实的处境,努力创造生活的乐趣,积极探求生命的意义与价值。他努力使自己成为艰苦生活的主人而不是奴隶,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黄州苏轼的潇洒与成熟。
从“拣尽寒枝不肯栖”到“大江东去浪淘尽”,想必,苏轼必定经历了一个艰苦的心理路程,而正是这种艰苦成就了苏轼,让我们得以在一千多年后的今天读到如此荡气回肠的绝唱。
赤壁的三次歌咏标志着苏轼开始走出“乌台诗案”的阴影,走出精神危机的陷阱,走向思想人格的成熟,走向更开阔的人生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