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七点二十九分的普快列车

七点二十九分的普快列车 Day 1 凌晨某时 追赶清晨的末班车

2016-08-02  本文已影响40人  星期五的方达

我刚刚迈出去的脚马上又停了下来。那山寨喇叭中传出的歌声在这个旷荡的凌晨显得有些空灵。我习惯性的想把手揣进兜里,却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攥着那支细细的女士香烟。

于是我又走到了路肩石的旁边,坐了下来。

“借个火儿。”我一边对她说,一边把那支女士烟叼在嘴里,而她的电话,正安静的躺在地上。

“啪。”她的火机只是很敷衍的射出了几个火星儿,根本没有打着火儿。

我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她停顿了一下,张震岳还在唱着。

“啪,啪,啪。”她连续的打了三次火儿,如黄豆粒儿一般的火苗终于亮了起来,香烟盯着火苗,我盯着她那张微亮中的脸。

这是在这个夜晚,第一束也是仅有的一束照亮她面容的光。

一个很普通的女孩,称职的文艺工作者的打扮,眼角和脸颊有着微弱的反光,那是眼泪。泪痕划过涂抹着胭脂香粉的脸庞所留下的痕迹,就像是无垠荒漠中爬过的一条孤独的蛇。

在烟点燃之后,那一粒火苗儿始终没有熄灭,我非常没有礼貌的盯着她那略显疲惫而空洞的眼睛,而她只是看着那火光,直到它熄灭。

“打火机没气儿了。”火灭后她倏的一挥手,只听马路的对面传来了“啪”的一声。

所有人又隐入了黑暗中。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你不是去赶火车么?”她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反过来问我。

“火车还早。”

“最早的火车是七点二十九分的火车,”她捡起了躺在地上的手机看了看,“现在已经四点十八了。”

“嗯。”我只是发出了一个简单的单音节。

“我叫天天。”她说。

“是陶喆唱的那首么?”

“不是天天,是田天。四个口的田,天天的天。”

“嗯,懂了,是艺名?”

“……”

“好名字。”

“……”

“……”

沉默。

“为什么不走了?”她再次发问。

“到了车站也是自己,我喜欢讲故事。”

“那你讲吧,讲什么都行,当然,荤的就不用讲啦,那个我知道的比你多。”说着,她从我的嘴里夺过香烟,然后用我的香烟去引燃她口中的另一支烟,最后,她从地上捡起了电话摆弄了一番,又把电话放到了马路上。

“讲点儿开心的吧,就讲我自己。”我深吸一口,女士烟那淡淡的烟雾瞬间就被黑暗稀释。

“好啊。”她向我的方向小心的挪了挪屁股,把电话推到了我俩之间。

在凌晨两点十分慌张想你,吸着无法入眠的空气,也许是梦境,也许是幻影,我想沉醉在这里。常常会发现,你在我的身旁,听我当兵的故事,很有趣……

“我刚出生的时候才五斤六两。”

“真小。”

“但是现在我看我自己像是大卫。大卫你知道么?”

“变魔术的那个。”

“不对,大卫是个雕像。”

“哦,你老爸雕的?”我不知道她这话是不是她发自她内心的。

“算是吧。”

“方达这名儿也是我自己选的,我那时候根本没想有什么文艺范儿,对了,你知道那种类似于抓阄儿似的游戏么?”

“抓阄儿知道,类似于抓阄儿似的游戏我还真不知道。”

“就是把我扔在炕中间,然后在我的四周像是布雷一样放满小纸条,上面写着家里人给我起的各种名字,什么二狗,三棍之类的。”

“胡说,哪儿有叫三棍的。”她插话。

“我就是打个比方。”我解释。

“哦,那你继续,三棍。”

“我当时很饿,可是你知道么,我若是不抓,他们就他妈的不给我奶瓶,你看看,多狠。我越哭他们越高兴,然后鼓励我快点儿抓快点儿抓。”

“于是你就挑了一个最近的,最后成就了你这么个文艺范儿的名字。”她说。

“你怎么知道?”我惊。

“我小时候也抓过,不过不是抓名字,是抓东西,说是抓到了什么以后就能干什么。”

“哦,那你抓到了什么?”我忽然来了兴致。

“钢笔。他们说我抓了笔长大能当个大作家。呵呵。”

“……”

“可是当我大了我发现我作家没做成,光做爱了。但这并不能说明这玩儿法不靠谱,相反,那支钢笔对于今天的我来说还真算得上是个挺大的讽刺。”她说。

“继续。”我发现她有当作家的潜质。

“你继续,我听你讲故事。”她一边说一边又掏出一支烟,用她嘴里的这支快要燃尽的烟点燃另一支。

“方达这名儿是我姥爷给我起的,说是让我方方面面都发达,不过这挺难。你想啊,一个才五斤六两的肉疙瘩,这体重就不发达,当然,后来不发达的事儿多了去了,不过这都是后话。”

“别说后话,我没那工夫听。”

“比如说,最早体现出来的不发达的地方,就是体质。”

“体制?你说什么体制不发达?抨击谁呢你,反革命啊你。”我听出了她话中的嬉皮笑脸,不过反革命这词儿真的是有段时间没听过了。

“体质,身体素质。”我顺手也从烟盒里掏出另一只烟,学着她的样子引燃,深吸一口。

“小时候我总是得病,打点滴的针扎过头皮,扎过脚丫子,最后终于在我左手手背上稳定了下来,到现在我的手背上还有一块疤。”我想伸手给她比划比划看看,但我们所处的空间太过黑暗,伸了,她也看不清。

“那你现在一喝水岂不成了喷壶?”

“周星驰的电影儿你看多了。”

“……”

“因此我成了医院的常客。我妈就在医院工作,我就三天两头儿的因为各种大病小病往医生值班室栽,挂一瓶盐水外加各种药。那时候我最大的乐趣便是倚在处置室的门口,盯着护士姐姐的手,和她学如何把一根绳子编成一个挂吊瓶的小筐儿。后来,我果真学会了,而且编的还挺牛逼。有时候护士长在护士站教育新来的实习护士,我也会拽着一根儿绳子旁听,一边听一边编‘吊瓶小筐儿’。护士长说到高潮时,便会把我从椅子上抱起来,对着那些泪眼婆娑的小护士说‘你们还不如这孩子,你们好好看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都弄的要比你们利索!’说着,护士长就拿起我编的那个小筐不停的抖动,那激动的样子就像是拎着一条从她老公秋裤里搜出的烫手的丁字裤。”

“扑哧。”她笑了。烟灰随着她身子的震颤毫无规律的落了一地。

“你小时候真聪明。”她说。

“也并不都是,”我说,“那时我特别喜欢那个给我打点滴的护士姐姐,所以我才和她学‘编筐’。每次她给我扎针,我都感觉特舒爽,心里也特踏实。如果换做别的护士,我就会哭,不让她们来扎,说是疼,甚至不惜乱动手背,被扎滚针。”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听起来她好像很感动。

“狗屁,”我吸了一口,发现这支烟也快要燃尽了,她把烟盒递了过来,我晃了晃,里面似乎还有半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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