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对食日记 I 斯德哥尔摩情人

1

推开霉渍斑斑的黄色木头玻璃窗，一股热浪夹杂着南村特有的油味裹挟着窗外的车声、叫卖声、鸡鸣狗叫声冲进房间。从窗外望出去，菜市场旁边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再过去是一座不高的山坡，山坡上种满不知名的树，山坡背后是一条窄小的公路，蜿蜿蜒蜒通向远处的县城。阮清蓬头垢面的趴在窗沿上，努力的望向山坡后的公路，以及公路远方的县城，脑海里一遍遍想象未来自己生活在县城的样子。不管好还是坏，阮清相信一定不是现在这样混身充斥着油腻腻的气息。那是洗三次澡都洗不掉的，呛人的油烟味，就像灶台上经年使用的大黑铁锅，永远都凝结着亮汪汪的油，散发不洁的观感。

2

阮清被一阵细微的震动惊醒。她转过身，曦文背对着她睡得正香，放在枕头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几条未读微信。阮清犹豫了两秒，小心的伸过胳膊拿起手机，翻身下了床。

3

现在的阮清已经看不出在南村生活过的痕迹。精心修剪保养过的长卷发，长而纤细的手指，光洁的小腿，无时不刻不散发的幽幽香气——那是根据时间节气的不同而搭配的不同味道——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出生在中产阶级家庭，受过良好教育的城市高级白领。没人知道就在几年前，阮清还是一个梳着厚厚齐刘海身穿劣质旗袍在县城的一家火锅店打工的服务员，每天深夜下班之后便换上淘宝爆款脚踩豹纹松高鞋和同事们AA去街边的卡拉OK兼酒吧里喝几瓶酒唱几首歌。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倒也圆了阮清16岁那年趴在窗沿上许下的心愿：离开南村到县城生活，虽然依然每天都带着油腻的火锅味。但阮清始终是阮清，18岁不顾一切离家出走的狠劲让她后来脱离了服务员的身份，来到现在这座迷人城市，代价不过是民政局资料库里“离异两次”的情况说明。但，让她脱胎换骨了不是吗？

4

阮清躲进厕所，坐在马桶上点开手机。是sammy。sammy换了微信头像，一张娇艳的脸笑得妩媚。在公司sammy和阮清都是美人，但大家喜欢sammy多一些。说到底，阮清少了一些美人的气质，很多时候看上去有些泼辣，那是南村人特有的带着毒辣太阳和塑胶凉鞋的泼辣。阮清拿着手机，有些慌张。曦文已经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猎艳的行为，这不是一个好兆头。阮清很清楚这意味什么。经历过两次婚姻的阮清，不在意自己的伴侣是男或者是女，她要的是让自己能更接近繁华的顶层，不管水晶高脚杯里注入的是红酒还是绝望。

5

门突然被推开，阮清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曦文站在厕所门口，表情阴晴不定。阮清有一秒的慌神，随即换上日常甜美的笑容，从马桶站起来。下一秒，阮清已经被曦文扯着头发拉到客厅。卷曲的黑发深深缠绕曦文的手指，就像嗜血的水蛭。阮清被掼到地上，凸起的膝盖磕到坚硬的实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声音。阮清试着站起来，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读出来。”

曦文把手机伸到阮清面前。

“读！”

阮清接过手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定并且毫无情绪。

6

阮清其实不了解曦文。或者说，了解一部分。她知道曦文的出生、喜欢的食物口味、爱穿的衣服品牌、中意的女人类型。那场在外人看来像是天命的相遇，背后是阮清机关算尽的人为。阮清已经错过一次：她的第二段婚姻。第一次婚姻是她通过这个城市的入场劵，第二次婚姻则是她以为她找到了通往天堂的贵宾机票，却不过拿到了一张开往柴米油盐的特快专递。在及时止损以后，阮清发现自己在通往物质的道路上已经没有了优势，于是她计划、周密，抓住了曦文这根最后的稻草。曦文年轻、好看，没有男人自以为是的愚蠢和赘肉，开着一辆奔驰超跑呼啸在城市的深夜。虽然经常周旋在无数女人身边，但阮清到底还是抓住了她。

7

最凶猛的爱情降头用尸油做成。点在自己的舌尖在接吻时传递至对方的口腔，可让所爱之人一生一世与自己纠缠在一起，耗尽最后一滴心血，就像潘金莲和西门庆。但被下降之人性格会日渐怪异：易怒、狂躁、轻浮。可是相比起宝格丽的钻石手链或者纪梵希高定，这些小小的恼人的困扰就像一只苍蝇，付出点耐心就能赶跑。黑夜一过就是黎明，天亮以后，阮清就能穿着那件颜色极正的大红色洋装，招摇在这个城市最繁盛之处。至于sammy，阮清独自坐在客厅沙发拿冰袋敷脸的时候轻轻笑了，她原是根本不需要在意像sammy这样的小野花的，是她错算了。之前两次婚姻的经验让她忘了王牌在手根本不需慌张。“别慌啊，都是你的。”阮清在深夜幽暗的厨房煮鸡蛋的时候，望向身边的玻璃窗时这样想。不远处那片黄色的灯潮，是她终究会拥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