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释,不丧气,不移志
今天下午,我接了好友的一个电话。她跟我聊了半天生活里的琐事,忽然话头一转,转到我最近公众号里只更新长篇武侠小说的事情。
她语气严肃,态度恳求,要求我不要再写下去。我问理由是什么?
她说你是基督徒,基督徒不应该活在虚拟的世界,如果要写,你就写能够弘扬耶稣的文字。
我拿着手机,一瞬间险些窒息。
这已经是我不止一次在写作方面承受质疑与非议的现象了。
早在2005年,网络BBS文学最为火爆的那段时期,我就因为写过一篇与刑事犯罪有关的小说在腾讯论坛遭受非议。那篇点击量一度封顶的故事,因为第一人称是“我”,主人公性别为“男”,情节涉及十七八岁的少年性侵自己暗恋的女生,又在情绪冲动之下错手杀人,之后潜逃外地的内容,招来了一堆砖头。有不少读者怀疑我在写自传,推断我要么是杀人犯的原型,要么是被性侵女生的原型,还有读者留言咒我这个渲染恐怖气氛的作者不得好死,包括攻击我宣传迷信思想,散播宿命论……如是网络暴力将二十出头的我攻击得七窍生烟,导致我在自己精力最旺盛,创作灵感层出不穷的黄金年代,经常自我否定,时不时自我质疑——我是否写得不够好,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写得好……
十四年之后,我再回头看那篇故事,倒是滋生了不少自信。我狠庆幸在我被网络暴力攻击的那些年月,我虽然删除了大量文字,却保留了不少称得上有质有量的好故事。它们也逐渐走上纸媒,化为铅字。虽然那篇《咒怨·惊魂夜》一直未曾刊登在文学刊物上,我依然肯定它,我甚至丰富了它。我将那名少年犯的成长历程做了充实的描述,我允许他一点一滴的滋生心魔,饲养心魔,直到心魔蓬勃而出,指挥着他做出那种不受控制的激烈事件。而后回归内里的蔷薇花丛,看似沉睡,依旧蠢蠢欲动……
这,不就是最真实的人性吗?
生而为人,谁没有过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纠结历程?嘴上高呼仁义礼智信的人,灵魂却在心魔,情魔,病魔,人鬼妖佛四界徘徊不定;看似财色兼收,飞黄腾达者,午夜也未必不会流泪感慨功名富贵尽空花,离合悲欢皆幻梦……红尘的羁绊,命运的无常,个体力量的微小,人间规则的强硬,情欲快乐的诱惑……能有几人如唐僧取经般目不斜视,心系灵山?人既然是肉体凡胎, 谁没贪过牡丹亭,谁没做过南柯梦?
SO,我喜欢写一写带着悲剧色彩的故事。我也喜欢塑造一些看上去着实不够完美的人。其实早些年,我写的古风文字,如今看来都太纯净,无论是《人面桃花》里为了爱情舍却近千年修为的小狐狸,还是《一捧雪》里为了大义告别情郎手刃仇家的雪艳;无论是《何日君再来》里从日本奔赴到中国受尽颠沛忍够流离也要履行盟约的李香兰,还是《青蛇·莫呼洛迦》里遭遇渣男,涅槃重生的青白二蛇,我初创作的时候,都过于美化了她们。而那些美化的途径,无一例外是要求她们做出牺牲,或牺牲性命,或牺牲情爱……唯有如此,才算凄美。而悲剧的最高境界,就得为了心中最崇高的梦想(或是爱情,或是有趣,或是家国道义)走上人神触目共心碎的凄凉之路……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活的。
后来跟头摔得多了,南墙也撞得够了,我多少开窍了些。又加上齿岁渐长,经历了一些玄之又玄的意外事件,我信了耶稣基督。我开始避免在文字里走安徒生路线,也因此我写的短篇小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被我用来写热点评论了。毕竟,评论好写,只要文笔抓眼,观点明确足矣让自己一泄胸中忿意,又能博得粉丝点赞,爽得不逊在洗脚城里被踩了背。而评论写得愈犀利,创作小说就愈难。毕竟写小说类似造梦,当你眼里心里装满了生活的真相,你很难再写出浪漫唯美,灵动轻巧的文字了。
再SO,我更珍惜早年创作过的一些小说。我频频对它们进行翻新再加工。反正现在想写新的也缺乏灵感,把冷饭炒香了没什么不好的。于是尾生的故事登上了《时代青年》,保护国宝兰花的绿烟红嫣出现在《佛山文艺》……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笔下的虞姬、黛玉、西施、梅妃都有机会得到正规媒体的承认,只要她们能从十几年前的苍白模样变得血肉丰满,上帝自然而然会实现我的心愿。
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如猴子捞月般徒劳无功。包括眼下我翻写的《七杀决》(在晋江名为《七杀诀》),虽然在晋江、豆瓣、简书都关注寥寥,又如何?我已经坚持更新了将近十万字。这部网文在十三年前只是被十几名网友接龙组成的游戏之作,却是助我走上了长如一日的笔耕之路。我将它看得非常重。这是我曾经写的所有长篇网文里唯一终结的一部,也是在我不屑世俗,不虑饥馁,不用考虑世态炎凉与红尘琐事的青春岁月里完成的。我庆幸当时的我能够写出一些敝屣荣华、浮云生死,单求热血壮志、不屈服于黑暗的文字。虽然那个时候,我更多的是渲染爱情——爱而不得的爱情,亦是落子无悔,充满酣畅淋漓的气势。
这是我有过的人生啊!我人生的一部分,为什么不能被接纳?难道我信了基督,就必须把自己未找到信仰之前的经历一票否定了吗?谁特么规定的!何况,我如果没有心智未成熟时候的幼稚懵懂,也不可能在经历挫败之后励志蜕变,成长为如今比较豁达、坚强与乐观的自己。因此,我不认为自己活在虚拟的世界里,倒是我更享受自己继续打造精神花园的过程。而且在我的精神花园里,上帝一直存在,但是未必需要我言必高呼“哈利路亚!”
我只考虑笔下的那些少年,在面对背叛、伤害、阴谋之时是选择光明还是随从黑暗;在权势与欲望之间是饲养野心还是保守初心。他们只要学会长情记恩,舍得宽容饶恕,做到明辨是非,能够悲天悯人,无论身处庙堂还是远走江湖,无论行侠仗义还是归隐桃源……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爱他们,爱他们成长的每一个时期,爱他们冲破瓶颈的每一个阶段,正如上帝爱我,如此爱我一般。
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