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八
就我心里来说,其实我是不想靠近那间房子的,怕狼是一回事儿,最主要的还是我想我妈妈,想我那个原来还没有变成狼的妈妈。我怕看到房子里的那具尸体,不管是我妈妈的,还是一头狼的,反正它不可能是活的。
先前我也有想去那个房子里把它放出来的冲动,只是我爸爸每次提着鞭子进去的时候,那房子里都会传出令人心生颤抖的叫声,起初那叫声还和人的叫声很像,慢慢的就变得有些像动物,像鬼,或者是像其它的非人的什么!那间房子也慢慢的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在一个孩子的直觉中,那里仿佛存在着一些骇人的未知事物,每一次都让人望而却步!
但就算不太情愿,我还是点头答应了大毛。大毛打头阵,他手里提了一根从路边随手捡来的棍子,我也别了一根树枝,唯唯诺诺的跟在他的身后,二毛跟在我的身后。只是她在离那房子还有很远的地方就停下了,她说她怕,她就在那里看着我们。那就让她在那里等着,大毛转过身来跟二毛说,“如果听到房子里有动静,你就跑,往山顶上跑,不要回头管我们!”
我见大毛对二毛这样,我就说我也在那儿等他,有什么动静好跑,而且和二毛一起我也能给她照顾。大毛一听拽着我的胳膊就把我扔到了他的前面,我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其实他也害怕的,只不过有二毛看着,他还是硬着头皮打算进那房子里去,也不知道他想让二毛看见他些什么!
但我们的害怕其实是多余的,因为那房子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房门虽然被我爸爸用绳子绑了,但房子里边的墙角上破了一个洞,我妈妈或者那头狼早就从那洞里跑了!
那个洞应该存在了很久,至少在我爸爸他们被绿颜色的人抓走之前就应该有了。洞是从外边挖进去的,在我妈妈或者那头狼逃走之前,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经常从那里进来探望我妈妈或者那头狼。但我妈妈或者那头狼显然不是被它放走的,因为绑我妈妈或者那头狼的绳子不是被解开的,看那情形,我妈妈或者那头狼应该是把绑它的绳子跟墙上凸起的石头磨了很久,它把绳子磨断了然后自己从那个洞跑了出去,并且匆忙的没有复原那块堵住洞口的石头!
看着那明晃晃的洞口,我突然就有了好奇心,我很好心挖那个洞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来来回回那么多次为什么没有把我妈妈或者那头狼救走,而且它打洞进去不是为了救我妈妈或者那头狼,那他打洞进去是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想不明白,目光自然就落到了大毛身上,我希望大毛心里也有和我一样的疑问,然后他能给我一点提醒,可结果大毛眼里就只有沮丧。或许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吧,因为后来我听说,狼其实是绿颜色的人重点保护的,那些杀了狼的人被绿颜色的人关上一辈子其实还是算好的,通常情况下,如果一个人杀了一头狼,他是会被绿颜色的人活活打死的!
显然我和大毛二毛都还不想去死,尽管我们的活法似乎是让生命失去了它本有的存在意义。没有任何思想在那个时候支配着我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凭着本能。
杀狼的想法落空之后,我们又在村子里硬挨了几天,期间也有去过老羊倌那里,想着能摸点火柴什么的回来,只是老羊倌他转场了,他后来很少去我们村子附近的山上放羊,而且他看见我们,我总感觉我们三个让他浑身不得劲。
和其他的村民不同的是,他躲着我们,从我们出去要饭的那一天起至今,我们三个就像他的灾难一样,每一次看见我们他都避恐不及。实在没有办法,我们也只好踏上我爸爸他们曾经走过的路,相互提携着往村子外面走。
九
我本来以为要饭是一件很轻松的差事,结果在我们出去要饭的第一天,我的内心就受到了十分严重的打击。大毛二毛跟我一样,但那不关乎尊严,因为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尊严,我们只是在那些村民对我们的态度上感到无力。
他们同情我们,他们厌恶我们,我可以从他们在背后对我们的指指点点中听出他们所有的心理。我们出去要饭的第一站自然就是离我们村子最近的村子,也就是老羊倌居住的村子。因为没有经验,我们去的不是时候,我们应该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去,而不是他们坐在大街上消食的时候。
他们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我们的出现,毕竟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外人,我们的表现是那样的战战兢兢,甚至都不敢抬头多看他们一眼。虽然他们没有绿颜色的人长的那么恐怖,可我们就是不能掩饰我们内心的羞怯,我们就那样靠拢在在一起,沿着他们村里的小路低着头默默的走着,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我们并不是去要饭,我们是自己押着自己去他们的街上游行!
他们肯定知道我们三个去他们村子到底怀揣着什么样的意图,“和他们爹一样,来要饭的,”他们在背后这样的议论。有议论,自然就有观点,而他们对于我们的看法无非两种,一种说我们就像我们杀狼的爸爸一样,是野蛮而残忍的,我们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早晚有一天会步他们的后尘。另一种则是唾骂我们的爸爸,说他们自己造孽还连累我们几个孩子,失去了爹娘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在发出后一种声音的那些人跟前,我们三个很自然的放慢脚步,甚至有停下的冲动,我们斜着眼睛偷偷的瞅向他们,希望他们给我们造成的善良印象没有什么错误。他们是我们希望的所在,是我们的午餐或者晚餐,是馒头也是肉!
可他们除了在嘴上说说之外并没有什么行动,他们只是不住的在咒骂着我们的爸爸,而没有咒骂我们,这就是他们的仁慈。在他们的嘴巴上,似乎他们掌握了所有的是非,他们是辩证的,是唯“物”的。
那个“物”是极其的美丽,它有着千变万化的姿态,在我们的面前是馒头,在别人的面前又是别的我没见过或者叫不上来名字的什么,但它是那么的难以得到,以至于那些看似掌握了是非的人,站在它的面前也只能愤恨或者黯然的吐着吐沫或者流着口水!走遍整个村子,除了那些村民口中慷慨的指指点点之外我们几乎没得到什么,说到底我觉得不管那些咒骂我们的人也好,那些可怜我们的人也好,他们其实都是厌恶我们的,虽然我们都是大山里的,但从位置上来说,他们的村子比我们的村子要高,于是他们的心里自然也比我们要高,毕竟他们不去讨饭,不管他们一日三餐吃的是什么,又或者他们是否是一日三餐!
他们住的房子和我们住的房子一样的矮小黢黑,他们的街道坑洼,到处都是鸡屎狗屎,他们的衣服洗过千遍,补丁摞着补丁,但他们仍然感到比我们优越,因为我们是那样的糟糕,我们有家,但是没有归去的意义,我们的衣服残破,甚至不能将我们肉身完全的遮蔽。而他们,他们的鸡虽然拉屎,但也产肉,下蛋,他们有狗给他们看门,他们有破旧但是完整的衣服,有果腹的食物,有睡觉的地方。
于是从这种意义上来讲,我觉得他们又是喜欢我们的,相对于他们冷漠的外表,他们的内心却是强烈的欢迎着我们的出现。因为我们的出现,使他们从他们那一贯简陋的生活中突然感受到了幸福。
那一天对他们来说必定是幸福而美好的一天,只要他们看到过我们,甚至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他们看到我们,他们大概就会打心里觉得生活幸福。而那一天对我们来说,也并不是全然的一无所获,毕竟我们看到了馒头。
十
吃馒头的那个人名叫二蛋子,可能他的真名不叫这个,只不过大家都这么叫他,我也只能这样称呼。翠红年近四十,可他的样子给人的感觉,似乎是一直在数说着岁月在他的身上算错了账目。他和他的老父亲以及他智障不孕的妻子住在村子的东头,靠近老羊倌说的那个教人文化的房子。
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他家门前的石阶上,慢吞吞的嚼着他手里的馒头,那时他应该是刚刚从山上回来,因为在他的身边还有一条绳子和一只狗。
我们确信他手里拿着的那是馒头,它白白的,圆圆的,虽然被他咬了几口,却并没有面目全非到不能辨认!
我们定定的站在那里,虽然怯生,可他手里的馒头就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们,让我们的眼珠子直溜溜的盯着它看,丝毫没有察觉它的主人那雨天一般阴沉的面容。他的头发蓬乱,眼神突兀,肤色粗糙如砂纸,他是吓人的,相比于其他的村民来说,还可能是装有些花了的恶魔,随时都有可能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还好他没有理会我们,他只是不屑的眺了我们一眼,随即把手里吃剩下的馒头朝空中一丢,然后起身走进了他那间黢黑的屋里。
他想让我们和他的狗去争那半个剩下的馒头,或者他只是在喂他的狗,或者他就是想喂我们。不过无论如何我们没有碰到那半个馒头,我们用嘴接投来之食的本领显然不像他的狗一样驾轻就熟。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的微微做了个伸手去接的动作,却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狗三口两口便把那半个馒头吞下了肚子,唾液在我们的嘴巴里肆意的分泌,末了我们也只能默默的吞咽着自己的口水,然后向着村外彳亍而去。
路过那个教人文化的房子时我们又停了下来,因为在它的铁栅栏外面有一个十分圆滑的石台,让人看了就特有坐到上面去的冲动。而且忍着饥饿走了大半天我们确实也累了,我们三个就那样依偎着坐到了那个石台上,视线正好能通过那些铁栅栏看到那间房子里面。
那房子里面有许多孩子,他们一排一排的坐在桌子后面,在认真听着一个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的大人给他们讲述着什么!他一直讲,他们就一直听着,慢慢的我就又开始好奇起来,好奇那个大人到底是什么,他就那么滔滔不绝的讲一讲,那些孩子就能变成长翅膀的鸟!
大毛的爸爸也总是滔滔不绝的讲个没完,他经常给我们讲他在山外面见到的世面,就是绿颜色的人把他抓去的那个世界。而我们听了那么多也没有变成鸟,难道是因为他们所讲述的内容的区别?
那个大人讲了一个故事,他经常讲那个故事以至于给人的感觉他就只知道那一个故事。但因为他经常讲,所以我才有机会听到好多次并把那个故事拼凑完。那是一个讲述一条狗怎么变成人的故事,或者比这复杂,大体上是一条叫费比的狗,在一个名叫卡曼的男人的帮助下,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女人。
我把他讲的这个故事拼凑完之后,我突然就对大山外面的世界特别的憧憬,在我看来,那里十分的神奇,人和动物之间都可以互相的变来变去。而那个讲故事的人也说了,他跟那些可以变成鸟飞出大山的孩子说,让他们多去山上和野猪野狗什么的谈谈心,那样有助于他们将来到山外面去的时候,还能保留些自己!
我希望自己变成什么我还不太清楚,或许是一只山羊吧!毕竟草和树叶到处都是,我就不用为吃的发愁了!而大毛和二毛在想要变成什么的问题上和我不一样,他们是没有或许的,也就是说他们不想变成其它的什么。
要说变化吧,他们唯一期望过的就是山神庙里的山神能给变出些吃的来,而他们也只想用人的身份来享用那些吃的,而不是乌鸦野狗什么的!所以他们才会和那些学文化的孩子打架,确切的说是大毛和他们打,我和二毛是挨打的!
十一
我们去老羊倌的村子好多次都没有要到饭,基本上每天还是要靠野草来充饥,可就算要不到什么我们也天天去,毕竟我们去了可能还能要到点什么,不去我们就只能吃草了!那一次我们又去他们村要饭,然后又空手而归了,就在我们走到他们村口的山神庙那里的时候,我们突然惊喜的发现,山神庙里一向空无一物的石台上竟然堆了好多吃的,最多的是馒头,还有一些其它的零零散散的我叫不上来名字。
我们三个像强盗撞见财宝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吃的给洗劫一空,由于吃的太快,导致很多东西的味道我都记不清了,只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发现我爸爸他们是骗人的,馒头并不像他们描述的那样好吃,而且在那天我们吃过的东西当中,馒头实际上是最不好吃的!
如果换做稍微吃过一点好东西的孩子来说,那我爸爸他们说馒头最好吃的谎话显然是不会被信任的,只因为我们,别说其它好吃的了,我们连馒头都没吃过,然后他们就骗过了我们,我们被他们的无知蒙在鼓里好长一段时间,所以谎言并不需要说的多么深刻,只要撒谎的人不知道真相或者被骗的人相信可能就够了!
我们三个虽然是填饱了肚子,但我们偷吃了山神爷爷的东西,它可能还饿着肚子的,而且没有经过它的同意就动它的东西,我们就是窃贼,窃贼是被人痛恨的而且是会受到惩罚的!我记得我们很饿的那些时候也没有怎么去偷过东西,除了老羊倌的火柴。好像我们天生就能分辨出你的我的,并且知道拿别人的东西是错。
但这种生在骨子里的道德感显然是微薄的,当我们几个悻悻的逃回家后,看我们身上的伤痛就知道。我们偷吃了供奉山神的东西,正好被路过的几个学过文化的孩子逮了个正着。起先他们只是辱骂我们,当看到我们几个六神无主的样子时他们便越发的嚣张起来。一个个头和大毛差不多大的男孩率先动的手,他推搡着我,一把就把我推倒在山神庙外边的道梗上,这让我一下就毛了,我也没怎么想后果,顺手抄起地上的棍子就朝那群人胡乱的抡!
可我真的不是个打架的好料,没两下我就又给他们推倒在地。我不服气,还想起来抡他们,结果二毛就过来拦住了我,而那群人明显都有征服我的欲望,他们看不惯我被打倒在地还这么蛮横,所以那个大块头男孩就一把把二毛扯开,进而胳膊抡圆了就要赏我两个拳头。
大毛打架的天分明显比我高,也不枉他比我多吃那么多草,他见那个男孩对二毛动粗,抬腿一脚就踹在了那个男孩的胸口,紧接着他像老羊倌描述的我爸爸他们追狼那样,一下子跳到那个男孩身上,把草能够提供给他的最大力量全都使了出来,那架势,看样子他是想把那个人弄死里弄!
现场立马就乱作一团,各种拳头脚掌也不知道是谁的,抡来挥去让人远远看起来我们就像一大团抱在一起挣扎的蚂蚁!还好大人们及时赶来,不然我觉得大毛很可能要去见我爸爸他们了,而我和二毛可能要去和我爸爸他们打死的狼团聚。我承认偷吃贡品是我们的不对,但大人的声音一边倒的偏向了他们学文化的孩子,他们最深刻的依据,就是我们的父亲,我们连狼都杀的父亲,在他们看来是穷凶极恶的,而我们的行为正好符合他们的品性。
虽然不是完败,但胜利也无从谈起,唯一令我们感到慰藉的事就是那些供奉山神的东西被我们吃进了嘴里,并且一直待在我们肚子里自始至终我们也没给他们吐出去。那也是唯一一次,即便后来他们村子里的人还时常去供奉,我们也再没有去偷过神明的东西。
那天的情景给我们的心里留下了阴影,我们身上花了好多天才消退的淤青也像爸爸们抽在我们身上的藤条一样让我们心生畏惧。他们村子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就很少去了,山神庙我们后来就再也不进去了,不管是哪里的,不管那里面有没有祭品。
十二
等伤痛完全好了之后我们就决定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去,以前我们在山顶上玩耍的时候看到过,东边的村子比较密集,那样就会大大增加我们要到东西的几率。可是我们又不太敢沿着山沟外边的土路走,因为路上偶尔会出现一些蓝色的大盒子,会发出很大的突突突的声音,我们听说坐在那些盒子里的人是专门偷小孩的,他们会把偷到的小孩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卖给那些黑颜色的人,而那些黑颜色的人会用刀挖那些孩子的心肝和眼睛。
老羊倌他们村子就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他们村子西边的一间小黑屋里住着一个疯女人,听说她在一次下地的时候不小心,孩子就让那些坐在蓝盒子里的人给偷了去,她的丈夫出去找,也跟着她的孩子一起丢了,他们村的人帮她找了绿颜色的人,绿颜色的人说会帮她去找便再无音信,最后她就疯了!我们可不想给那些黑颜色的人挖了心肝和眼睛,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黑颜色的人,但在我们的想象中,他们应该比绿颜色的人还要吓人。所以我们不走大路,我们都沿着山沟或者河沟走,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我们才会把脚印留到大路上去!我们去的第二个村子有一家好人,那个村子只有五户人家,住在一座山跟前的土台子上,五户人家却出现了一家好人,这就让我们对老羊倌他们那样的大村子产生了嫌弃的情绪。那是一对中年夫妇,家里还有一双学文化的儿女。
他们显然知道我们的来历,和老羊倌他们村里的人一样知道我爸爸他们杀狼的事情,知道我们失去了依靠,不得不自谋生计。所以他们主动把我们三个叫到了他们家的院子里,然后从房子旁边的小屋里端出来一大盆馒头,玉米,还有番薯让我们充饥。
两口子很热情,一个劲的叮嘱我们慢点吃,别卡嗓子里,还端来糖水,方便我们把那些吃的东西送到肚子里去。
只是他们的女儿对我们很厌恶,从我们来到他们家院子的那一刻起,她就翻着白眼,嘴里埋怨着她的父母说东西都给我们吃了那她家狗吃什么。如果不是他父母的原因,我想她是会对我们动手的,她的年龄虽然和大毛相仿,但以她的体格来说,放倒大毛一点都不费力气!
她的哥哥比她要大上一两岁,我们在去他们村子的路上见过他,偶尔从山顶上向山谷里看的时候也能看到他的身影。他总是和他家的狗在一起,经常在谷底的草丛和小河边搜寻着什么东西。起先我们以为他和那些坐在蓝盒子里的人一样,会把我们抓走去挖心,后来因为知道了他的来历,我们也就放松了警惕。他和他的妹妹不一样,他更像他的父母亲,他不嫌弃我们脏兮兮的样子,会允许我们向他靠近。
后来我们问他在找什么的时候,他总是神神秘秘的告诉我们说他在找他自己,他说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把自己丢了,但他相信把他偷走的那个人会把他放在这世上任何的山里水里或者草地里或者放在我们身上也说不定!
不过说到底我们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反正他没有找到,我们就跟他说他要找的东西会不会就藏在那个吃人的山洞里!
他听了很是诧异,然后坚定的说不会,他说那个洞是一个贪吃鬼变成的,那个贪吃鬼原来住在天上,天上原来是漆黑一片的,然后那个贪吃鬼就一口一口的咬那片漆黑,慢慢的天上就出现了一个个窟窿,那些窟窿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太阳月亮和星星。贪吃鬼吃的太撑,自身重量太大,然后它就从天上掉了下去,变成了我们脚下最初的大地,随着时间的累积,最初的大地被新的泥土覆盖,贪吃鬼被越埋越深,而那个洞,就是它仍然暴露在外面的部分!
那个洞是有魔力的,凡是进过那个洞的东西,都会变成贪吃鬼那样,长出锋利的牙齿和永远都不能被填饱的肚皮,但是也会获得巨大的力量,那力量能够吞灭万物,只不过往往进去的东西,在获得那份力量之前,它们就已经自己吞噬了自己!他劝我们不要进去,他说我们现在感到饿,进去之后会感到更饿,我们现在感觉饿可能会想着吃些馒头,土豆,玉米,而一旦我们进去之后再感到饿,我们可能就会想着吃人或者吃掉自己!
他这么跟我们一说,我们就觉得他这个人很难以置信,但是他很有趣,虽然他的脸上不怎么有表情,不过我们还是能够感觉得到他心底的善意。他还教我们拦水捕鱼,我们那山里有一条大河,里面的鱼虽然不大,但是很多,然后他会把逮到的鱼都送给我们,他自己不留,他说他不像我们,他逮那些鱼纯粹是为了把尖锐的时间磨平。
他还教我们处理鱼的方法,教我们怎么烤鱼,最重要的,是他给了我们一个叫做打火机的东西,那是一个黑色的铁疙瘩,打开顶端的盖子再用力滑盖子里的轮子,那东西就能燃起像火柴燃烧时那么大的火苗来。
他说如果我们省着点用,那个打火机可以用一年。
在我和二毛诧异的注视下,大毛伸手接过了那个打火机,我们已经见识过它的神奇,在我们看来,它就是神明赐给我们的法器。所以大毛接过来就不知所措了,他的衣服太破都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兜,我和二毛也是一样,最后没有办法,大毛就只好把它紧紧的攥在了手心里。
那是我们第一次吃鱼,那些鱼肉淡淡的,寡寡的,似乎是少了些东西但我们又不知道少了什么,反正我们吃的很满足,很意犹未尽。而他告诉我们,那缺失了的味道其实是盐,他告诉我们说,烤土豆,玉米可以不放盐,但烤肉最好都要放盐。
他没有给我们盐,毕竟盐不是随身带着的东西,但他告诉我们说,我们可以去羊倌那里要,羊倌们会时不时的带那种东西,因为他们的羊会时常需要盐分,没有盐,羊就会生病。
十三
后来我们依照他说的去另一个老羊倌那里要了盐,他在老羊倌转场之后就代替老羊倌占据了我们村附近的山头。新来老羊倌很和蔼,他告诉我们说那些喂羊的盐太咸了不适合人食用,他给我们磨了一点让我们先用着,等哪天他从家里带一些人吃的盐给我们!
在他磨盐的空当,我们就问他关于那对夫妇他们儿子的事情。老人就眉飞色舞的给我们讲起来,一脸羡慕的神情。他说他是我们那儿十里八乡学文化学的最好的一个孩子,他父母人又好又勤快,给家里攒了不少积蓄,我们那儿家里有闺女的都想着能把闺女嫁到他们家里去,那能嫁到他们家的闺女那就算享福了,吃穿不愁,也不会受气……
听老羊倌这么一讲,二毛就有点动心,她的眼睛突兀着,满满都是憧憬!大毛信不信我不清楚,只不过看他那看着二毛的眼神,他心里想的应该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我反正不信,从他家闺女那副蛮横的样子就能看出来,我才不信嫁到他家的闺女不会受气!那对中年夫妇和他们的儿子的确很好,给我们吃的,还给我们好多好多旧的衣服,那应该是他们的孩子小时候穿剩下来的,我们把能穿的穿上,不能穿的就让我们当了被子和褥子。后来每逢遇到艰难的快要熬不过去的时候,我们也都想着再去向他们讨要些东西,有时甚至已经到了他们村口,但我们也没能拿出勇气到他们家去。
只因为他们家闺女太蛮横了,已经给我们心里留下了阴影,那天我们吃完东西刚走到他们村的那个下坡处,我们之前在她家用过的那些盆子,筷子,杯子,就被她从我们的头顶扔了下去,我们抬头看时,她正趾高气扬的站在我们头顶,摆出一副再来就弄死我们的架势!
我们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她后来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条特别凶狠的狗,那条狗就和它的主人一样不近人情,陌生人绝对不要想着靠近。所以,尽管我们知道她父母心肠好,会给我们帮助,我们也没有再到她们村去要饭去。不过他们已经给了我们足够多的东西,至少穿不用愁了,冬天来了也不用担心被冻死的问题。而且有了生火的工具,家里先前留下的生面就又变成了能吃的东西。
只是就算如此,我们隔三差五的还是习惯性的要去周围的村子里转转,看能不能撞见个好一点的运气,而且因为秋收了,地里会有不少农民收完庄稼之后剩下的东西,他们不要的,我们会把它们收集起来,有胡萝卜,白萝卜,大白菜什么的,每次离家的时候我们就能揣一点,当干粮充饥。
我们去的次数最多的村子还是老羊倌他们的村子,毕竟他们村离我们村近,除了谷口再往北走二三里地就是,而且天气渐渐凉了,也慢慢变得短了,我们吃的东西很难维持我们走上更远的距离。我们得保证我们出去要饭能够在一天之内返回,我们还没有勇气做露宿野外这种当时在我们看来十分吓人的事情!老羊倌他们村的人对我们三个的来去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很少再讨论我们,仿佛我们那恶贯满盈的爸爸,或者恶贯满盈已经不能够再提起他们的兴趣。他们不施舍给我们,也不向我们表达他们对我们的厌恶之情,但是我仍然觉得,他们的眼神所想传递给我们的信息是他们觉得我们应该对他们对我们的这种态度抱有感激。在他们眼中,我们应该和那些在他们村子的街道上浪荡的狗没有什么差别,我们应该感激的是,与那些狗稍有不同,我们身上并没有那些他们随手就能抄起来的棍棒留下的痕迹!
不过那些狗是给了我启示的,我从它们的行为中渐渐的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不施舍给我们东西的原因,即便是那些对我们抱有怜悯之心的人,为什么他们会在施舍给我们一两次,两三次之后,就收敛了他们的同情。
因为我们真的和狗没什么差别,我们总会记得那些对我们好的人家并且时常蹲在他们的家门口摇尾乞怜,丝毫不会想到他们对我们的怜悯其实也有极限。我们太得寸进尺了,试想即便养条狗也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而那些善良的人又凭什么平白的增添一份负担给自己!
况且狗是会咬人的,不管它们是怎样的羸弱,抑或曾今是多么的温顺!
十四
迄今为止我还没有最想咬的人,不过大毛想咬的人应该已经有两个了。他第一个想咬的人名叫刘树立,是一个比大毛还要大两岁的学文化的人。刘树立长的比较吓人,他浑身长着密密麻麻的小雀斑,歪嘴吊睛眼,他是那群,那天在山神庙里打我们的孩子的头领!
我们本以为我们和他们的冲突在那天之后就算过去了,而且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也没有找过我们的麻烦,只是偶尔在他们村子里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不会给我们好脸。但他们其实一直都对我们怀恨在心,他们之所以没有找我们的麻烦,是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加上刘树立也不常在村子里,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学文化,回村里一般就夏天和冬天加起来的两三个月时间!
所以等这两个条件都具备的时候,他们就对我们展开了打击。
那是冬天里的一个气氛有点安静的雪天,我记得是在那天下午我们要饭返回村子的时候,他们五六个人在村口埋伏了我们然后把我们推搡到了我家的房子里面。他们让我们并排站着,然后刘树立站到了我们跟前。
他问我们在山神庙里发生的事情,见我们半天没答便伸出手来一人给了我们一个响亮的巴掌。我们不敢动弹,因为本能只告诉给了我们畏惧,对于勇气它只字未提,我们可以感受到他和原来那些跟我们在山神庙里动手的人不同,那是力量的绝对碾压,还手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疼痛。
所以我们只能战战兢兢的呆在原地,任凭他辱骂和殴打。相对而言他对我和二毛还算仁慈的,大毛最惨,他被他踢了十几脚挨了十几个耳光,只因为大毛的眼神不屈服于他,他打骂大毛的时候大毛就咬紧牙关眼神斜地里瞪着他,他打二毛的时候大毛也是那样,结果就是,大毛几乎把他所有的矛头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我和二毛不敢有什么举动,只能看着大毛挨打,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俩可以说是牺牲了大毛保全了自身。好在大毛没有受到什么不得了的伤害,在那群人撒完气扬长而去之后,我们看到大毛除了狼狈恼愤之外基本上和往常无恙,我们在心有余悸之外也着实感到幸运。
可到底我们是低估了那群学文化的人坏到了什么程度,他们是真的坏,在他们眼里,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当人看。
等我们三个情绪低落的回到大毛家里,我们才发现他们打我们其实还是算轻的,真正严重的事情,是他们几乎断了我们的生计。大毛的家几乎已经被他们摧毁,到处都是白色的粉末和蔬菜的碎片,那情景,就仿佛是他们在我们的栖身之地引爆了一颗炸弹。
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们三个人的心里是极尽绝望的,绝望的甚至都容不下憎恨的情绪。大毛家的房子不能住了,我们只好搬到二毛家里,带着那些在爆炸后尚且完整的碎片,重新让深刻的饥饿感支配我们的身体。
要饭又成了我们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我们还得往远的村子里去,因为他们威胁了我们,就算他们不威胁我们,我觉得他们村子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成为我们心中的禁地。
冬天要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寒冷可不管我们吃没吃东西,它只会一个劲的从我们身上索取。出去要了几天饭后,我们几乎就已经耗尽了体力,慢慢的开始出现幻觉。那一定是幻觉,因为突然一下子,我们就感觉我们身边的一切都是可以吃的,枯叶,树皮,泥土……我们又钻进了山里,再次开始寻找大地和植物的秘密!
十五
我敢保证那个小村里的中年夫妇的儿子,也就是给我们打火机,教我们拦水捕鱼的那个人,他一定和大自然有着密切的关系,他就是大自然给我们的指引。因为每当我们困难的时候,我们就会遇到他,他总会有意无意的教我们一些东西,让我们的生命得以延续!
那次他在那道有吃人的洞穴的那条山谷里捉鸟,他说他要捉一只不属于那道山谷的鸟,那鸟迷失在了那里,他要找到它,然后让它替他带条信息回到它来的地方。可是他只带了一条狗,也没有带什么捉鸟的工具,我们就问他他那样怎么能捉到鸟,鸟会飞,又时常对人保持警惕!
而他却说他要捉的不是一只普通的鸟,那只鸟是有魔力的,它可以变成山谷里的任何东西,别人看不到它,只有他能看到它的原形!
说起捉鸟,他就开始给我们讲怎么捉鸟。他说很多动物在冬天是最好捉的,包括鸟。捉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雪上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用拴着长绳的小木棍支起一个笸箩,再在笸箩底下放些米粒。等鸟飞到笸箩底下啄食米粒的时候,就迅速的拉绳子,鸟就会被扣在笸箩里。
捉小鸟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捉大鸟或者野鸡兔子之类的动物,就要用到陷阱,在山里,这些动物会一直走一条路径来来去去,因此我们可以用细铁丝做一个圈套,放在它们常走的路上,然后等它们自投罗网,我们坐享渔利。
我们没有问他捉那些动物来做什么,他也显然知道那些动物之于我们的意义,小鸟,大鸟,野鸡,兔子,在他那里可能有所区别,但在我们这里,它们都可以统称为一种叫肉的东西。他教给我们获得肉的方法,同样也教我们在获得肉后怎么处理。
和处理鱼差不多,他说我们只要拔了它们的毛,剥了它们的皮,用火弄熟了就可以。
他又给了我们一个打火机,还外送了我们一把刀子。那是一把木柄小刀,刀身不长,绝对可以避免成为什么凶器。
那些经常到山里来的人,跟着他们的足迹。最后他补充说道,悄悄的看他们把陷阱都设在了哪里,每天早上去查看那些陷阱,要早点起,赶在他们之前。尽量不要留下足迹,毛皮骨头要处理干净。
我们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我们没有能力去设陷阱,所以只能去劫打猎的那些人的东西,他那样叮嘱我们,是为了避免我们被打猎的人抓住,他怕打猎的人逮住我们后会对我们不利。
第二天我们就按照他说的办法去做了,但是没有任何收获,还好看见了一些陷阱,才不至于让我们完全丧失信心。一连好多天都是那样,使得我们都开始怀疑他说的是否可信。平心而论那些年我们那儿山上的兔子野鸡还是很多的,我记得有一个村民,他光靠猎杀贩卖那些东西,就能维持他们一家四五口的生计,而事实上也的确是因为万事开头总是难的,只要坚持下来总会有变好的那个日子。
反正我们也没事可做,生活已经至此,就算在山里遇到意外那多半也是惊喜。也就因为我们这份百无聊赖的心里,最终所带来的结果,便是我们隔三差五就能有顿肉吃,虽然没有什么延续性,但毕竟我们算是保全了我们的性命。
作为要饭的,我觉得我们三个还是算幸运的,因为我们吃过肉,吃过很多种肉。兔子肉,野鸡肉,鱼肉,鸟肉,野猪肉,狍子肉……
我们吃过最特别的肉就是狍子肉,那只狍子同样也是我们从打猎的人那里劫来的。在找到它的时候我们有些犹豫,因为我们想起老羊倌的儿子说过的事情,他说狍子是绿颜色的人要保护的东西,我们担心如果我们把它吃了,那绿颜色的人会不会来把我们抓走,去和我爸爸他们团聚。
我是不想去的,在我心里我其实是讨厌我爸爸他们的,我们出去要了那么多次饭,几乎每一次我们的可怜都被他们的可恶所掩去,他们是杀狼的恶人,虽然我没见过狼,但是我的妈妈和二毛的妈妈变成了狼,他们杀了狼,在我心里也就慢慢等同于他们杀了我们的母亲!可是狍子的肉又着实诱人,为了我们的肚子,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从我那白丁般的脑海里找一个我们可以把那狍子吃掉的依据。
不过当我分析完之后我觉得我的分析还是蛮有道理的。我在分析的时候用了之前骗我爸爸他们的那个鸟人,试想鸟人当时说过他要把那只狍子送给另一个人,也许另一个人又送给了另一个人,但不管有多少人,或多或少,只要接触过那只狍子的人,就都可以算作谋杀那只狍子的人。如果绿颜色的人是保护狍子的,那它们为什么不去追究他们,它们不但不追究,我还听说那个鸟人仍然在我们附近的山村里招摇撞骗,他那样的人都安然无恙,又何况是我们!
听我说完之后,大毛和二毛都很开心,于是我们就就开开心心的把那狍子拖回了家里,前前后后总共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把它彻底消灭干净!
我们按照送我们打火机的那个男孩教我们的办法,勉勉强强的又过了三四个寒冷的冬季,当然越往后是越难的,因为后来我们几乎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孩,山里的动物也日渐减少,有的甚至一下子就消失了踪迹。
这种情况大概起始于五六年前的一个夏天,附近几个村子的青壮年联合起来,对我们那儿那条大河里的鱼实行了种族灭绝。他们把几十袋白灰沿河洒下,只一天的工夫,那条大河就变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灰白色的河底和那些毫无利用价值的尸体。
或许是那个事情的连锁反应,其它动物从中嗅到了恐惧,所以它们便默默的离开了它们生活了很久的山林,选择竞相逃命。
十七
那对我们来说肯定不是一个好的消息,我们明明得到了指引,结果日子却越过越难。稍微得到安慰的是,我们后来又能去老羊倌他们村子要饭了,我们不再害怕那群欺负我们的人,因为我们对他们实施了报复,并且我们觉得他们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报应。
报复他们的办法是我想出来的,或者说是那个给我们打火机的男孩告诉我们的。他教给了我们捉鸟的方法,而老羊倌说过,那些学文化的人是会变成鸟的,所以要报仇,我们只要不断的捉鸟然后把他们弄死吃掉就可以了。
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变成鸟,以及变成什么样的鸟,但我们只要不断的捉鸟,然后暗暗的观察他们的人数有没有减少就知道我们有没有报复成功了。
这个报复行动持续了很久,我们三个才获得了最后的完胜。那些报复他们的日子里,每当我们捉到鸟吃了之后,我们都会偷偷的溜到他们村子里,暗暗的观察进出那间学文化的房子的人还有没有他们。我们惊喜的看着他们一个个消失,直至消失到一个不剩,然后我们在他们村边的土地里欢喜的跳啊蹦啊,那感觉,就好像我们三个是亡国君主的后裔,忍辱负重之后终于收回了原本属于我们的土地。
只是长时间被仇恨占据,我们的心里可能产生了一些扭曲,慢慢的我们就把对他们的恨转移到了所有的鸟的身上,不管是什么鸟,我们都想把它们捉来吃掉。
有一次我们吃了一只很特别的大鸟,它的模样就仿佛是会飞的猫。等我们把它吃掉之后,二毛就做了个怪梦,她跟我们说那只鸟是那个给我们打火机的男孩变成的,说完她就哭了,好像那不是她做的一个梦,那是事实,而那样的事实像一块石头一样击碎了她做过的其它的梦!
大毛为了安慰二毛,就拉着我到他们村去确认。大毛显得很郁闷,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想就是因为他一路上压抑着他的郁闷,所以最后才会演化成他的气愤,不然他也不会趁那对中年夫妇家里没人的时候,强迫我和他一起用石头,打破了他们家所有的窗户!
我可干不出那样的事情,我害怕,所以我强拉着大毛试图把他拉走。那时候我觉得大毛是要变坏了,他似乎是继承了我爸爸他们的野蛮,早晚会步他们的后尘。那样想来我又着实为二毛担心,所以在我们返回的途中我就问他二毛是不是疯了!我这样问他是有依据的,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时常会发现大毛像二毛的爸爸压在我妈妈身上那样,压在二毛身上,他也捂着二毛的嘴,屁股一动一动的!那就让我觉得大毛是在制服二毛,二毛那是要变狼了!
大毛却说那是没有的事,二毛没有疯,也不会变狼。至于为什么他要那样对待二毛他没有说,慢慢的我就觉得,那可能是因为二毛病了!
二毛得了怪病,她的肚子变的一天比一天大,里面的东西搞得她心神不宁,身形单薄的完全不成形状。那时候我那儿山里河里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动物能给她补充能量了,我们又恢复了一边要饭一边吃草的日常!
想来也是因为那东西在二毛的肚子里实在待不下去了,二毛的肚子里闹饥荒,几乎要把它饿死,所以它得逃,它一逃就给我们逮了个正着。
它是从二毛尿尿的地方逃出来的,在我们出去要饭的途中的小河边上。二毛给它折腾了个够呛,想来那是很疼的,不然二毛也不会那样撕心裂肺的挣扎叫喊,几乎昏死过去。那个东西用了很多二毛的血给自己伪装,以为那样它就可以逃过一劫。只可惜可能是因为它选择错了逃跑的路线,或者是逃跑的时间,结果它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
那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看样子就像是一只大的没有孵化成功的鸟。我们在山里也掏过鸟蛋,有些鸟的蛋里面就是那么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所以看到二毛的身体里逃出这么个东西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我在想二毛难道是一只鸟,或者她就要变成一只鸟,难道她还是疯了,而她疯了不会像我们的妈妈那样变成狼,她疯了要变的其实是鸟!
显然大毛他没有像我这样的疑惑,他仿佛知道那东西的真实来历,所以他心里没有什么禁忌,在我疑惑的当口,他已经用木棍夹着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把它丢到了河里。
十八
那之后二毛在家里休养了好多天,寻找食物的事情就全都落在了我和大毛的身上。那是一段艰难的日子,也是让我们变得勇敢的日子,我们不能再像原来那样要饭,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等待着他们的主动实施,我们开始开口乞求别人可怜我们了!
因为二毛生病了,我们如实跟他们解释说为什么二毛不跟我们一起要饭的缘由。这句话是有效的,我们就用这句话绑架了他们。显然他们中的大多数是不希望二毛出什么事情的,在他们看来他们是和二毛有关系的,我们已经向他们做出了乞求,为了二毛,而如果二毛因为他们的袖手旁观死掉了的话,他们就会莫名的背上一种负罪感。
我们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我们可以用二毛的生死来绑架他们,我们只是为他们突然变得对我们好起来而感到欣慰。所以等到二毛完全恢复又可以和我们一起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便如释重负般的,又恢复了原来对我们的冷漠。
只是有一个人除外,就是那个在我们第一次出去要饭时,当着我们的面把半个馒头喂了狗的二蛋子。
当我们再一次沮丧的经过他家门口准备离开他们村子的时候,没想到从来都不屑理会我们的他,居然开口叫住了我们。随即他从家里拿了个馒头,示意二毛说那是给她吃的。
二毛就那样进了他家的门,从此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的心情有点失落,为了二蛋子不给我馒头吃,也为了二毛打算不再跟我们回去了。大毛上去想把二毛拉走,结果二毛就像突然不认识大毛一样,极力要把他拽着她的手挣脱。到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二毛是不愿意跟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是因为跟着我们太受苦了,又可能是因为跟着我们她会生病的,像上次的那个大肚子病,她肯定不想再得。
只是大毛不打算轻易的放手,他用他的倔强对抗着二毛的意愿,也对抗着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然后他就被二蛋子一脚踢出了院门。
我知道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又怕他会对我们做出其它伤害性的举动,所以我也顾不得二毛,赶忙拉起大毛来逃走。
这下我们有了一个真正的敌人,一个我们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因为最后他真的在我们的面前撕下了伪装,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恶魔。二毛因为一个馒头就把自己献给了恶魔,但我们也并不怪她,我们一心想的是要怎么把她从他的手上救走。
二蛋子要拿二毛做老婆,没多久他就害二毛又得了那个大肚子病,而他自己的疯婆娘却被他转手送人。他把她送给了他爹,并把他们赶出了家门。还是村长好心在村里找了间破房子给他们住,不然我们那儿就会多出两个人来同我们争那些人们心里本就不多的同情。
二蛋子害二毛得了大肚子病,他还不让二毛离开他的屋子,一旦二毛想要逃跑,他就打二毛,有时候二毛不逃跑,他也打二毛。我们从村民们的口中听到二毛的惨叫,但他们管不了,谁愿意和恶魔较量,为了一个可怜但和自己无关的人!
我和大毛是没有办法,我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趁二蛋子不在,然后拉着二毛逃跑,能逃多远逃多远,让他找不到我们。只可惜二蛋子不会给我们那样的机会,他连二毛尿尿的时候都跟着二毛。我们观察等待了好久,几乎要承认这个办法行不大通。
可除此以外我也确实想不到其它的办法,我打算就那样一直等下去,我相信二蛋子总有一天会露破绽给我们。只是大毛不愿意等,在救二毛出来这件事情上,他的心里有一种比我的迫切更迫切的迫切,仿佛是他给二蛋子掳了去,对二蛋子给二毛造成的伤害他感同身受。
所以终于有一天,我目送他进了我们村南山后边的那个吃人的山洞。我试图阻止他,因为他只记得那个给我们打火机的男孩说进了那个山洞会获得巨大的力量,但他忽略了那个男孩还说过,进了那个吃人的山洞,在他获得力量之前他就会吞噬了他自己本身。
然而为了救出二毛,大毛已经不管不顾了,他在走进那片漆黑之前拜托我说,如果他出不来,那么我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二毛救出来,然后带她远走!
到现在,大毛已经进去两年了,而我依然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