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场——“袁倩，我们离婚吧。”
袁倩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两点多了，她很倦了，但就是睡不着。身边的人儿轻轻地“吁”了一声。她慢慢坐起来，帮她把薄被盖盖好。母亲说她昨晚闹了一夜，吵着要妈妈。去看看小菲吧，她下床。
客厅漆黑一片，但小芙房间的灯还亮着，门框下露出一线光，他还没睡。程历今天一天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晚上两个女儿回来了他出来吃的饭，之前一直待在房间里。昨天晚上，他们睡到一起……她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但最后一刻，她还是把他推开了……
袁倩站在房间门口斗争着，她想去看看他，他毕竟是她的亲人，两个孩子的父亲。但是，她又怕面对他……她去小菲房间看了看，出来，轻轻关上门，穿过客厅。握到了门冰凉的把手。推开，刺目的橙光从无边的黑暗中泄出来。床是空的，上面没有人。再推。程历坐在写字台前，背对着她。
“你在干嘛呢，还不睡？”袁倩问道。他点了下鼠标，不说话，人靠到椅背上。袁倩看到了屏幕上……她撇过头。“你又不作为。”他哼笑了一声。他在讥讽她，怨怼她，刺激她！现在他说什么她都只能吞下去……袁倩转身准备走。
“袁倩，”程历转过身来，“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没有，你不要胡说！”她想都不想，好像这几个字自己蹦出来的。“那你为什么老是拒绝我！”他低吼道。她必须马上回答他，但是她能说什么呢！“我……我不知道……”她闭上了眼睛。“哗啦”一声他站起来，抓过她手臂。“你——”
“爸爸……”门动了，半个小小的身体现出来，眼睛因为光线闪躲着。“小菲……你怎么起来了？”袁倩挣脱程历的手。“走，回房间去。”她护着小菲走了。
袁倩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翻来覆去，只能求助于药物。她问阮梅要安定。阮梅因为睡眠不好，安定是常备的。她问袁倩怎么回事，袁倩支吾其词。那天后程历没再追问她什么，除了女儿的事他们几乎不说话。但有时他会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像是看她在干嘛。
她也尽量避开他，这段时间她和秦升完全靠微信和电话在联系。本来两个人因为十一的事就已经不愉快，节后秦升开始装修房子，又弄得没时间见面。有一次好不容易见了面，他枕在她腿上，还没说几句，就睡着了。她恨，跟他吵，不能当面吵就在电话里吵，微信里吵。袁倩觉得自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他，不能与她分担，还在为和他们俩不相干的事情卖力。她逼问他。“为什么这些事都要你来弄，她呢”“你是不是有了房子就不准备跟她离婚了？”……
“袁倩，你体谅体谅我！我对她也有亏欠。”“袁倩，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有时候他忙了累了不回复她，她就打电话，电话没人接就发微信，一条条发过去……她知道她不该这样做，她失去了理智，但仍控制不住自己……
周末袁倩出门买菜，照例问秦升有没有空打电话。“恐怕不行，在建材市场，不方便。”“她也在？”过了很久他才回了她个“嗯”。她想象着他们在一起，上次他妻子挽着他的画面再度出现在脑海中……她受不了！
一天她都忿忿的，虽然知道秦升不方便仍时不时发微信给他，发出去后又等他的回复。晚上她躲在房间里给秦升发消息，程历突然进来。“不要再发了！”他沉着一张脸。袁倩不响。她到客厅，过了一会又忍不住看手机。程历又冲出来：“你在跟谁发消息？”
“同事。”她进房间。
“什么同事？”他跟进来关上门。
“……一个女同事。”
“你们在说什么？”
“工作上的事。”
“能给我看看聊天记录吗？”
袁倩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她和秦升的消息都是一天一删的，她显然不能给他看，即使删了也不行，她又有什么女同事的消息可以给他看呢。
“我删了……”她答。
“删了？你干嘛删了？”
“……我一直这样的，不熟的人……”“别再骗我了袁倩！”程历吼道。
“我没有……”
“秦升是谁？”
袁倩愣住。他怎么会知道……
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程历看着她。“你没话说了吗？”
是啊，她还能说什么，他既然挑明了，就说明……她呆在那。
“一开始我也想过他是你老板，或者同事什么的……”程历道，“但是后来我看到你整天在跟他发，他的名字总是在最上面……”
“别误会，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而已……”袁倩觉得自己本能地在说话。她为什么不承认呢！——这对于她和秦升的感情是一种亵渎。她觉得自己卑劣……
程历坐到床沿上。
许久，他说：“袁倩，我们离婚吧。”
袁倩闭上眼睛。眼泪掉下来。
程历道：“我想过了。孩子我们一人一个。”说到这，他停了下来。“……就让小芙跟你吧，小菲跟我。至于财产……“
“不！程历！不行！我不同意……”袁倩哭道，“不，不要……”想到就要失去小菲，这个家就要散，她心痛得……“不，程历……”她抓住他的一只手，眼泪纷纷落下来。
程历脱下眼镜，擦了下眼角。但他终于还是拿掉了她的手。“我出去一下。”
袁倩跪倒在床边。两个女儿进来。“妈妈，你怎么哭了？”“妈妈，爸爸去哪了？你跟爸爸吵架了吗？”小芙拿手帮她擦眼泪。袁倩抓住她的小手，抵在脸上。“小芙……小芙……”她紧紧握住那只小手。
小菲跑出去，过了一会又回来，把一样东西塞到她手里，沉甸甸的。袁倩一看，是小菲最宝贝的水晶球。其实只是极普通的一个水晶球。是一次婚礼上新娘送给她的，说会给她带来好运气。她深信不疑，回来后一直拿它当宝，平时谁都不让碰的。“妈妈，新娘子阿姨说这个会带来好运气，我把她送给你。”“小菲，小菲……”她一把抱过女儿。她怎么可以失去她，怎么可以……
“妈妈，是不是因为我晚上要跟你睡，爸爸生气了？那我从今天开始……不跟你睡了。”小芙说着呜呜哭起来。
“没有，小芙……不是因为你……”袁倩道。
“妈妈，你不要跟爸爸吵架，”小菲说，“我最怕你们吵架了。”说罢也哭起来。
袁倩看着两个女儿，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候她也是最怕看到父亲和母亲吵架。吵完了，母亲总是痛哭，父亲就负气离开家。好几次，她陪着母亲一起哭。她也不知道在哭什么，就是被那悲哀的情绪感染了。那凄楚的情景她到现在还记得……怎么今天她也做了同样的事！
她都做了什么！让两个女儿担惊受怕，还要反过来安慰她，跟着她一起哭！前几天她们调皮，她因为心情不好就打了她们，拿她们撒气……她都做了什么！！
“别哭了，小菲，小芙，别哭了……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们。”袁倩搂住两个女儿，“妈妈答应你们……不跟爸爸吵架了，不吵了，好不好，你们别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