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特辑芳草集谈天说地

父亲,和他的羊儿们

2020-06-21  本文已影响0人  星语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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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父亲就出发了,背着帆布包包,挎着绿色铁皮水壶,披上厚厚的毡衣。

羊儿们早已等候在篱笆门前。这是从来没有约定过的约定。羊儿们知道父亲从来都不会迟到。

父亲打开篱笆门,羊儿们便欢呼着,雀跃着,呼啦啦冲出大门,向着大山的方向走去。

父亲从十几岁开始就当上了羊倌,一辈子都与羊儿们打交道,羊儿是他的孩子,羊儿是他的朋友。

从人民公社,到农业合作社,再到互助小组,父亲的羊群总是第一波出发奔向山里,最后一波下山入圈。他的羊儿们总是总欢实,最肥壮。

每年的二月,是羊儿们最瘦弱,最疲乏的阶段。父亲把这种现象称为春乏。

这时候的羊儿们,单单是领出去到山里转转是不行的。高原的春天来得迟,山上几乎没有什么可供羊儿们吃的东西,领羊儿们出去,只是让它们散散心。

羊儿们也与孩子们一样,不让它们出去,它们就会在羊圈里咩、咩、咩地叫个不停。仿佛商量好了,集体摆出一付可怜巴巴的样子。

父亲心软,见不得羊儿们瞪着眼睛可怜巴巴叫唤的样子。他常常都是先细心地给每一个羊儿喂上一些头一年就准备好的秕粮食,然后带领它们去山里散心解闷,风雨无阻。

夏天的时候,深山里的草一天天厚实了起来。这时候,父亲就会领着他的羊儿们住在深山里。

窑洞依山而建,很简单的那种。比起延安的窑洞,简直简单太多了。土炕,土灶,土门,土窗户。

父亲白天和羊儿们一起游山,晚上在窑洞里抽着旱烟,看羊儿们在星光下睡觉。

我和妹妹会经常去山里给父亲送东西。母亲做的馒头,面条,还有那双结实的出自母亲之手的千层底。

我们送去的东西,父亲都是小心收好,然后让我们赶紧回家。

父亲不善言辞,很少和我们姐妹交流。我们年级小,也不懂父亲的内心,也不知道他一个人住在山里会不会感到孤独。

诗人林逋隐居山林,以梅为妻,以鹤为子,孤独而浪漫。父亲不是隐居,胜似隐居。一人,一屋,一群羊儿,还有盛夏里漫山的花儿。

其实,父亲只是父亲。他的眼里没有自己,只有那些爱的羊儿,父亲命一样护着。

父亲的帆布包包里经常装着消炎止痛用的土霉素粉。如果有羊儿拉稀,精神不振,不好好吃草,父亲就化一些土霉素粉给羊儿喂上,羊儿们又活奔乱跳了。

父亲常说,万物皆有灵。羊儿们也和人一样,你对它好,它也会对你好。世间所有爱,都是相互的。

后来,我们长大了,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了,父亲也一天比一天老了,腿脚跟不上羊儿们的步伐了。父亲便忍痛割爱卖了那群肥壮的羊儿,退休在家。

暮年的父亲,更是言语稀少。虽然早已不再去赶着羊儿们进山了,但父亲依然还是天不亮就起床。有时候等我和孩子起床时,父亲已经从山里转回来了。

没有了羊儿进山,但父亲依然舍不得那个他奔波了一辈子,守候了一辈子的大山。

父亲很相信风水。在他刚卖了羊群歇下来的时候,就请了风水匠人,在山里为自己选了一块墓地。山上绿树掩映,山下碧草茵茵。父亲说,好的风水可以造福于后代。

如今的父亲,已经把自己彻底交给了大山,绿树是他的身影,碧草是他的灵魂,那些山花就是他的孩子。

妹妹说,父亲早己成仙,在天上看着我们。我说,在群仙之中,父亲就是那个最平凡而又最伟大的神仙。

不然,这一山的树为什么会这么绿,这一山的草,为什么会这样青,这漫山的花为什么会这般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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