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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尼

2017-08-17  本文已影响361人  二孃
阿尼

月亮在乌云背后藏了起来,藏不住的月光偷偷地洒了一些在大地上。夜寂静得很,守在鸡舍旁边的大黄狗早已酣睡着。一个瘦小的黑影蹑手蹑脚地绕过大黄狗,轻巧地跃进鸡舍。鸡群闹了起来,黄狗吠了起来。黑影出了鸡舍,刚迈出两步,就倒地不起。走来一个右手握着铁皮手电筒,左手甩着弹弓的男娃娃,约摸八九岁。顺着忽暗忽明的手电筒光望去,地上躺着一只黄鼠狼,和一只扑棱着翅膀的鸡仔。男娃娃把弹弓别在腰间,嘴里咬着手电筒,用拴狗的链子拴住了黄鼠狼。

“阿尼哥,你忘了吗?那时候你可是村里的娃娃头,厉害得不得了。”

提起当年的事,我就兴奋不已。小时候跟着阿尼的日子,发生的故事多了去了,要是一件一件认真数起来我倒也记不得了。

“没……没忘。”阿尼显得有些羞涩,低着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阿尼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带着我们上山下河,抓鸟摸鱼,没有一次不满载而归的。”

“记得,记得。”阿尼点了点头。

“还有还有,你的那把弹弓还在吗,那把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弹弓?”

“都这么大的人了,早就不玩那玩意儿了。”阿尼喝了口水,顿了顿:“你呢,阿茶,你过得怎么样?”阿尼以前从来不喊我的名字。

“怎么,不喊‘小媳妇’了?”我打趣着。

阿尼红了脸:“那时候还小,瞎……瞎喊。”

我聊着我的人生我的理想,天南地北地聊着。阿尼总是我问一句他答一句,没有多说些什么。

阿尼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可能是天气热,流的汗沾上了头发,成了一绺一绺的。他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我泡了杯茶给他,他说喝不惯,自顾自地接了一杯冷水。我想着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却又不由自主地把话咽了进去。

阿尼点起一根烟抽了起来,望着烟雾缭绕中的男人,模模糊糊中,我竟觉得很陌生。

距离还是时间,真不知是一副怎样的毒药,竟能让曾经的熟人变得如此生疏?


阿尼是我的竹马,“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竹马。

我是阿尼的小媳妇,他成天喊我小媳妇,喊得大人哈哈笑。

“小媳妇,走,下河洗澡去。”阿尼来喊我洗澡的时候我妈正给我剪头发。

拿着大洋铁碗盖住我的头,顺着碗剪过去。我们全家人的头发都是我妈剪的,只有我能享受大洋铁碗的特殊待遇,其他人都是我妈拿着梳子凭感觉剪的。他们剪出来的叫“马啃头”,我剪出来的叫“锅盖头”,我很不明白用碗盖的为什么要叫“锅盖头”而不是“碗盖头”?

“去去去,河里发大水把你们全部冲走啰!”河里从来没有发过大水,可我妈总是很反对我去河里洗澡。

“那我带小媳妇上山掏鸟蛋,这回河里发大水也冲不到了。”阿尼蹲在我旁边,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我妈。

“躲远点,等会儿你小媳妇头上的虱子跳到你头上生蛋做窝。”所以说,好好的一个女娃娃为什么不养长发扎辫子,就因为我一到夏天就长虱子。

“不怕,我没有头发。”阿尼挠了挠脑袋。

跟着阿尼上山的有一小群伙伴,个个都等着阿尼分些收获给自己,要么鸟蛋,要么野果。不过阿尼这次上山没有掏鸟蛋,也没有摘野果,而是砍了一截石榴木。谁都不晓得他砍石榴木做什么,难不成石榴木比鸟蛋野果更吸引人?

几天后,阿尼的弹弓问世了,他甩着他的弹弓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了整整一天。石榴木做的弹弓,手柄上绕着一圈圈铁丝。这么粗糙而又难看的弹弓,是阿尼花了几天时间自己做出来的。阿尼无论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他的弹弓。他对这个不起眼的弹弓宝贝得很,谁碰跟谁急。

阿尼的弹弓打得到天上飞的鸟,也打得了地上爬的蛇。不过阿尼的爷爷不让阿尼打鸟打蛇,阿尼的爷爷说是没有害过自己的飞禽走兽自己也不要去害人家。

阿尼不打蛇不打鸟打什么呢?打人。嗯,阿尼用他的弹弓打过人。

那时候,我们在村外的一所学校念书。学校刚调来一位女老师,年轻的女老师。肤如凝脂,唇若红樱,好看得很。

女老师住在镇上,每天放学都得骑着自行车赶回去。

那天,我和阿尼因为上课迟到被罚扫教室,很晚才回家。回村路上遇到女老师,还有隔壁村的大栓子。

大栓子梳着油油的中分头,穿着开胸的花衬衫。他按着自行车头,叼着根烟,眼神迷离地望着女老师。女老师低着头,和大栓子保持着距离。

“小屁孩,看什么看,滚滚滚!”大栓子吼着。

我拽着阿尼一路小跑,大栓子是什么人,典型的地痞流氓,吃喝嫖赌,样样不少。听说他因为和自己的大嫂睡在一起,所以被关进派出所好几天。

“大栓子不是好人。”阿尼停住了:“我得回去救老师。”

“站住!”我拉着往回走的阿尼:“我们都是小孩怎么救?”

“我有我的办法。”阿尼掏出书包里的弹弓,把书包扔给了我:“你先回去。”

我一个人背着两个书包跟着阿尼钻进了离大栓子不远的草丛里。

“跟我回家吧,都这么晚了,路上有鬼。”大栓子心里打着坏主意。

“放开我的车。”女老师自然抢不过大栓子。

“你跟我走,我就还给你。”大栓子顺势坐在自行车上。

“我……我要喊人了。”

“喊,大声喊,这地方哪有人,只有鬼。”

这时,上空刚好飞过一只乌鸦,边飞边叫,叫得很凄凉。乌鸦在村里的人们眼里是种不吉利的鸟,我听着都竖起了寒毛。

“有乌鸦的地方,一定有鬼。”大栓子一直用鬼的幌子吓唬着女老师,他可能不知道他在女老师眼里比鬼还可怕。

“谁,谁打我?”大栓子摸了摸头,又四处地看了看。

“啪!”又一次,射中大栓子的脖子。

“鬼,有鬼。”大栓子摸了摸脖子,看着自己殷红的手掌,扔下自行车,拔腿就跑。

阿尼盖上墨水瓶,红墨水,装进了书包。阿尼忘记捡石头了,情急之下,用卫生纸蘸着红墨水揉成团当子弹。


阿尼救过我一命,准确地说他用他的弹弓救过我一命。

那天夏天,烈日炎炎,酷暑难耐。

屋外榕树上的知了像疯了一样地狂叫,一只比一只叫得大声。树下趴着大黄狗,半眯着眼睛,吐着舌头。而后又望了望树上,起身慢腾腾地走开了。

我打算躺在凉席上睡个午觉,奶奶拿着蒲扇边给我扇风边打瞌睡。

“啾啾啾……”阿尼冒出一个头来,学着鸟叫。

他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慢慢地爬了起来,又慢慢地提着鞋子,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走啊,凉快去!”阿尼带着一群小伙伴早就在门口等着我了。

我穿上鞋子,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村外。

还没到河边,几个男娃娃就迫不及待地脱了衣服裤子,光着屁股跑着跳进了河里。

“冷不冷?”一个胆子小的女娃娃在河边探了探水温,问着。

“不冷不冷,大热天的不会冷。”我边脱衣服边说着:“看我下去怎么收拾你!”

调皮的男娃娃往我身上泼着水,我脱光了立马跳下河里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河水不浑不澈,刚好见底。河水不深不浅,刚刚到胸口。河水不冷也不热,凉到刚刚好。

男娃娃潜到河底,摸出几块漂亮的石头在女娃娃面前炫耀。女娃娃也潜进河里,像鱼儿一样游到男娃娃身边,突然冒出来抢走石头。

“小媳妇,这水浑起来了,我们别洗了。”不知是不是我们搅浑了河水,河水变得越来越浑浊。

“别洗了别洗了,水太浑了。”阿尼早就上岸穿起了衣服,我还在河里喊着小伙伴。

河水不止越来越浑浊,还漂来一些枯叶树枝。我贪图凉快,不管不顾,望着河里的小伙伴都上岸了我还泡着。

“水,大水!”阿尼在岸上喊着。

“大水什么?”我笑着向阿尼泼水。

我还没意识到什么,大水就把我冲走了。我在喝了几口河水才想起闭气,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在河水里胡乱地抓着,我觉得我要是不抓住什么东西我会死。河水流得不是很快,我在河里扑腾着,凭我的三脚猫游泳功夫,越是扑腾越是起不到作用。

我只记得我抓住了什么,就一直不肯松手,直到我被拖到岸上。阿尼和力气大的伙伴气喘吁吁地望着我,妈的,他们是怎么把我拉上来的?看着一旁的弹弓,和阿尼磨破的膝盖,我笑了笑。

河水不多会儿就恢复了宁静,像是往常一样的宁静,除了浑浊以外就没有任何异常。

“发……发大水了?”我结结巴巴地问着。

“发……发了。”阿尼结结巴巴地回复着。

我穿好衣服裤子,和小伙伴坐在河边,坐了很久,谁都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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